第八卷 年年春草綠 第790章 偏心

曾太夫人楊氏嚇了一跳,忙扶起龍香葉:「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不由分說將龍香葉拉了起來。

龍香葉抹著帕子拭淚,嚶嚶泣道:「太夫人,孫媳婦知道錯了,這些年,孫媳婦渾渾噩噩,就像做了場夢一樣,以前的事全不記得,還望太夫人提點。」又攀住楊氏的胳膊:「孫媳婦病了這麼多年,這府里變得太多,孫媳婦連路都不認得了,這都是怎麼啦?」

曾太夫人楊氏見龍香葉說得可憐,想起她這些年瘋瘋癲癲的遭遇,對她漸起憐惜之心,拉著她的手,一起往台階上走,道:「好了好了,你能醒過來,知道自己錯了,也是蕭家的福氣。家和萬事興,咱們一家大小好好過日子,不比什麼都強?你大兒如今也是快四十的人,在朝堂上威風無匹,起居八座,開牙建府,也是在這范陽說一不二的封疆大吏。這麼些年的大官兒做下來,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你想打就打,想罵就罵的渾小子了。」

曾太夫人這麼說,其實在提醒龍香葉,不要再想著用以前的法子拿捏蕭士及。

龍香葉能有什麼倚仗呢?不就是她生了蕭士及?

但是這麼多年來,自從龍香葉的夫君蕭祥生過世之後,可一直是蕭士及從半大小子就開始養活一家大小。

龍香葉對這個家的付出,完全和她的身份不相匹配。

她是娘親,卻沒有盡過做娘親的責任。除了生了蕭士及和蕭泰及、蕭嫣然這三個孩子,從來就沒有真正教養過他們。

今時今日,蕭士及還把她供養在家裡,讓家裡人都稱她一聲「老夫人」,已經是很對得起她了。不管從哪個方面說,蕭士及這個兒子都沒有委屈過她這個做娘親的,甚至在當初杜恆霜初嫁的時候,蕭士及一直是讓杜恆霜讓著自己娘親,不惜委屈自己妻子,也要顧全龍香葉這個做娘的面子的。

蕭士及和杜恆霜後來的夫妻矛盾,除了他們自己成長過程中造成的性格不同以外,龍香葉這個做娘親、做婆母的,實在是居功甚偉,讓人想忘都忘不了。

當長輩不能有長輩的樣子,還要讓小輩心悅誠服地拜服,基本上,這個難度比較大。

蕭士及這些年在朝堂上摸爬滾打,走到今日的位置,當然已經不是那個有愚孝矛頭,以為自己妻子退讓就能讓婆母開心、一家大小和睦的傻小子了。

「……這些年你瘋瘋癲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就跟你好好說說。你瘋了十幾年,在這十幾年裡,你大兒進過天牢,被奪過爵、貶過官,要不是你媳婦能幹,你大兒都能被殺頭了……」曾太夫人緩緩把這些年的事情說給龍香葉聽:「你大兒媳婦現在也不得了,她自己就是朝堂御封的秦國夫人,這個位置,可不是靠士及得來的,而是她自己掙來的。你以後對她說話,可別太過託大。」

這是在警告龍香葉,不要以為她是婆母,就能隨意拿捏杜恆霜。現在杜恆霜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只能靠夫君封誥的後宅婦人,就算是在長安,那些做官的也要對她客氣一二。

「你當這裡是哪裡?這裡不是長安,而是范陽。你大兒如今是范陽節度使,手握重兵,幫大齊看著這北面的門戶。不遠的地方,經常有突厥人出沒,要不是你大兒坐鎮,這裡早就成了突厥人再次南下的圍場。」

龍香葉聽得一愣一愣地。

當聽到這裡不遠的地方經常有突厥人出沒,頓時嚇得臉色一白,喃喃地道:「這樣可不好,要跟士及說說,趕快調回長安才好。這荒郊野地,做的官再大有什麼用?還不是給人當靶子來著……」

曾太夫人聽了一窒,很是不解地道:「荒郊野地?你是沒有出去看看吧?范陽可是大城,不比長安差多少。」

龍香葉撇了撇嘴,心道跟楊氏這鄉野村婦說不清道理,忙低了頭,輕聲問道:「我二兒泰及呢?他還在長安嗎?」她最疼的就是這個二兒子,大兒不孝順,她早就知道了,媳婦娶過門,老娘丟過牆,就是個狼心狗肺的小兔崽子……

曾太夫人想起過世的蕭泰及,面上倒是沉靜下來,道:「你二兒曾經娶了綏元縣主為並嫡之妻,但是沒過多久,他就被綏元縣主下狠手害死,還是你大兒給你二兒報的仇……」

「什麼?!」龍香葉騰地一下子站起來:「我二兒……二兒……已經死了?」說著,眼淚唰地一下子流出來,捂著臉在堂上哭得肝腸寸斷。

楊氏見了,只好勸道:「你二兒留下兩個兒子,現都長大了,都在這范陽節度使府住著呢,也是丫鬟婆子養娘捧著長大的,不比親生爹娘在世的時候差。」

龍香葉止住哭聲,帶著濃重的鼻音道:「我要見見他們。」又擔心:「過了這麼多年,他們還認不認得我這個祖母?」還尋思:「他們沒有爹娘了,只有我這個祖母,我可要多照顧他們,免得被別人欺負了……」

「也好。」楊氏點點頭,吩咐道:「去叫順哥兒和久哥兒過來,就說祖母喚他們過來說話。」

一個婆子應了一聲,出去傳話。

杜恆雪和蕭嫣然也同時得知龍香葉「清醒」的消息,驚喜惶然一陣之後,也各自帶著丫鬟婆子過來了。

蕭嫣然先到的,進了龍香葉住的院子上房,就磕頭道:「娘,您可算是好了。」抱著龍香葉的腿大哭。

龍香葉覷著眼睛打量半天,才試探著問道:「你是……嫣然?」

她瘋的時候,蕭嫣然還是個姑娘家,現在卻已經挽著婦人髮髻,嫁人多年了。

跟當年的小姑娘當然不一樣。

「我是……我是……娘,您還記得我?」蕭嫣然百感交集,被丫鬟扶著站起來。

杜恆雪也帶著丫鬟婆子趕到了,過來行禮道:「蕭伯母,恭喜您復原了。」又要上前給龍香葉診脈。

杜恆雪是習慣了。這些年她住在范陽,蕭家上下都是她看診。她受諸素素,還有蕭士及、杜恆霜所託,對龍香葉也是一直精心照顧,每日給她診脈,記下她的病歷情況,好給後來的大夫查看。

諸素素這一次來范陽,就是看的杜恆雪記的病歷,還誇她記得詳細,對診斷龍香葉的病情非常有幫助。

龍香葉卻往旁邊一躲,皺眉道:「你是誰?不要碰我。」

杜恆雪訕笑著道:「蕭伯母,我是您媳婦的親妹子雪兒,您不記得了?」

蕭嫣然也忙道:「娘,讓雪兒給您診診脈吧。這些年,一直是雪兒幫著照顧您的。她醫術高明……」

蕭嫣然話沒說完,龍香葉就大叫道:「你省省吧!我說我怎麼瘋了這門多年才好,原來是你們姐妹倆搗鬼!是不是把我弄瘋了,這家裡就成了你們姐妹倆的天下了?把我二兒子一家都弄死了,把他們家的錢財都誑了來,握在自己手裡,打量我不知道呢!哼,你被你男人休了,就賴到我家,如今是攀上姐夫了吧?哼,我早說過,這些妹妹都不是好東西!你們姐妹倆共事一夫,還要不要臉?!給我滾出去,別弄髒了我家的地兒!」

沒等別人說話,龍香葉就自行腦補了一堆有的沒的。她記得杜恆雪是跟她前夫義絕了。在龍香葉的腦子裡,這種沒了男人的妹妹住到姐姐家裡,是一定會勾引姐夫,跟姐夫發生點什麼不得不說的故事的。比如她的妹妹龍秋葉,當初不也打過這個主意……

所以龍香葉二話不說,就把她心裡臆想的事情都說出來罵杜恆雪。

不過話一說出口,她也後悔了。以前的她就算心裡這麼想,也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

現在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一點都忍不住,非要說出來才心裡舒服……

龍香葉僵在那裡,還沒想好如何彌補,就聽門口傳來一聲冷笑。

「哼,你們說這瘋婆子好了?——我看比以前還瘋!雪兒,咱們回家!在這裡費心費力,還被人扣上勾引姐夫的帽子,真是好人沒人做,禍害活千年!」許言邦氣沖沖走進來,一把將杜恆雪攬在身邊,對著龍香葉恨恨說道。

龍香葉看見一個長大的漢子走進來,嚇了一跳,忙用袖子遮著臉,惱道:「誰放男人進來的!這府里越發沒有規矩,連大男人都能進二門!」

曾太夫人楊氏尷尬地道:「這是雪兒的夫君,是親戚。——龍氏,你過逾了。」又向許言邦道歉:「她病剛好,還有些反覆,你不要放在心上。」

「誰有反覆?!我病早就好了,你不要胡說八道!」龍香葉聽得心頭火起,忍不住放下袖子,連曾太夫人楊氏都罵。

楊氏看著龍香葉的樣子不像,忙對杜恆雪和許言邦使了眼色。

許言邦見龍香葉這個樣子,也不確定她到底是真的好了,還是半瘋半癲,只好悻悻地道:「雪兒,咱們回去吧。」

杜恆雪被龍香葉罵得也很著惱。而且她是郎中,自然看得出龍香葉是真好還是假好,就冷笑一聲道:「既然老夫人這麼說,這地兒我可不能待了。」說著,對楊氏行禮道:「曾太夫人,既然老夫人好了,自然這家裡有人做主了,我和外子家裡也有事,就不叨擾了。——告辭。」說著,跟許言邦攜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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