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年年春草綠 第762章 姻親

「誰還能治得了他?!」曹刺史很是不虞,拍著書案埋怨道:「你看,他打仗是一把好手,別說大齊上下,就連最兇悍的突厥人也不是他的對手。聲望既高,能力又強,手上還有精兵強將,簡直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真是跟當初齊國公齊伯世,也就是咱們如今的太上皇起兵時候的名聲相仿了。」

「這就對了!」那幕僚聽完曹刺史的氣話,拍手叫好。

「對什麼對?」曹刺史瞪眼。

那幕僚湊近他耳邊,低聲道:「主上,您想想,若是把您剛才說的話,寫入奏章,呈給陛下。——陛下會怎樣想柱國公呢?」

曹刺史的瞳孔猛地縮了起來,然後很快又恢複常態。

他自言自語地道:「……也對。我這個奏章,當然是要極力讚揚柱國公,將他誇得天上少有,地上全無。再加上他那些赫赫戰功……嘿嘿……」說著便笑起來。

這是極惡毒的一個奏章。

雖然是滿篇的讚揚之語,但是字字誅心,全篇都是在闡述四個大字:「功高震主」!

蕭士及再能幹,聲望再高,他也不能高過陛下。

如果他的各種條件對陛下造成一定的威脅,那就不是他曹刺史一個人的敵人了,而是陛下的敵人。

蕭士及打得過突厥人,但是他打得過陛下嗎?或者說,他敢跟陛下叫板嗎?

寫完奏章,曹刺史又猶豫了。

這一篇明褒實貶的奏章,會不會起反作用呢?

比如說,蕭士及沒有造反之心,卻因為這個奏章,被陛下三番五次打壓,最後他不得不反,那怎麼辦?自己豈不是弄巧成拙了?

曹刺史的幕僚聽了,凝神想了想,道:「不怕。若是蕭柱國因此而反,咱們大齊精兵也不是吃素的。遠的不說,長安的安國公,那是跟他分庭抗禮的名將。他若是造反,安國公能袖手旁觀嗎?——雖然他們私交不錯,但是若是蕭士及造反,安國公能附從才有鬼!一山不容二虎,難道安國公不明白?總得來說,他和蕭士及兩個人在咱們大齊朝,其實是互相牽制的關係。只要兩人都在,他們就掀不起風浪。若是有一方造反,另一方肯定是要與之做對的關係。所以,主上不用擔心這一點。蕭士及就算反了,也是個填溝渠的命!」

曹刺史聽了幕僚的話,想了好幾天,都拿不定主意。

結果有一天,他的侄兒打著他的名義坐著他的車外出,結果車毀人亡,死在外頭,死得不明不白,嚇破了曹刺史的膽。他隱約覺得,蕭士及好像也想要他的命。再想到自己的爹是怎麼死的,曹刺史終於下了決心。——他和蕭士及,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關係。他對蕭士及動手,對方心知肚明。蕭士及對他動手,他也心知肚明。

這一番想明白之後,他還是把這奏章遞出去了。

這個奏章遞到永徽帝案頭的時候,已經是九月底了。

永徽帝看著這道奏章,沉默許久,才發旨訓斥曹刺史,說他如同長舌婦般捕風捉影,實難當大任。讓他好好反省,寫道奏章上來認錯。

可是同時,永徽帝又把曹刺史的奏章封得嚴嚴實實,派專人給遠在范陽的蕭士及送了過去。

那前來送奏章的內侍是永徽帝的心腹,來到蕭士及的節度使府隨便看了看,什麼話都沒有說,就把那奏章遞了過去,只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打道回長安了。

蕭士及看見這個密封的捲軸,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當他在書房打開捲軸,讀了裡面封存的范陽曹刺史的奏章的時候,頓時覺得一股血湧上喉頭,差一點吐了出來。

他的臉色有一剎那變得鐵青,右手顫抖著去夠筆海里的紫毫筆,可是抓住了筆,他的腦子又一片空白,全身緊張地都不能呼吸了。

兩眼直愣愣地看著窗外,隔著青綠色的窗紗,他看見院子里繁花似錦,幾隻翠鳥在窗外廊下的金絲鳥籠里嘰嘰喳喳叫著,顯得整個庭院更加幽靜。

一切都跟以前沒什麼不同。但是他知道,有些東西,確實是不一樣了……

在書房坐了好久,他才慢慢起身,放下一個字都沒有寫的筆,將那奏章又看了幾遍,才收起來,重新裝回捲軸里,袖著去了內院。

杜恆霜午睡方醒,一個人懶洋洋地斜靠在紫檀卧榻上出神。

看見蕭士及居然大白天到內院來了,杜恆霜有些驚訝,但是也沒有起身,只是眯著眼睛仰頭看他,笑著道:「今兒是吹什麼風?我們的大將軍居然青天白日地就進了妾身的房……」

杜恆霜一般不用「妾身」稱呼自己,除了跟蕭士及打趣調笑的時候。

蕭士及卻沒有如同往日一樣跟她嬉鬧,而是臉色嚴肅地坐在紫檀卧榻的邊上,將那捲軸取出來,對杜恆霜道:「你看看……」

杜恆霜見蕭士及這樣嚴肅,知道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忙也收了嘻容,坐直了身子,從捲軸里抽出了那道奏章。

一讀之下,杜恆霜的雙手也在瑟瑟發抖。

「這曹不要臉的實在是太惡毒了!」杜恆霜忍不住罵道:「他寫這道奏章,就是想我們全家去死啊!——士及,你一直只想要他去死,並沒想過要他全家去死。我看你還是太善良了。這種賤人,就該全家死光!」

杜恆霜實在是怒不可遏。范陽曹刺史的這道奏章,算是將蕭士及和永徽帝之間的微妙平衡給打破了。

杜恆霜覺得最委屈的是,她和蕭士及根本就沒有想過要造反!

當然,也是因為就算他們豁出去了,也是絕對不會成功的,最後肯定全族被滅的結果。

哪怕他們兩人活膩了,他們也不得不為幾個孩子著想。

如果永徽帝就憑了這道奏章就開始整蕭士及,他們其實反抗的手段並不多。

這些年,他們暗中使力,對準刺史這個職位下手,將軍權剝離出來,然後掌握在自己手裡,就是擔心有一天,皇帝看他們不順眼了,他們一點倚仗都沒有,只能任人宰割。

可是他們還沒有完全準備好呢,這一天就要到來了嗎?

蕭士及看見杜恆霜這樣憤怒的樣子,緊張的心情反而平靜了,他笑著拍了拍杜恆霜的肩膀,道:「別著急,還沒有那麼嚴重。只是我們……心裡有鬼,所以一看見就炸毛了。你的心情,跟我先前在外書房的時候一模一樣。」

杜恆霜深吸一口氣,也覺得她剛才反應太過了。

確實就如同蕭士及來說,他們是心裡有鬼,才被這一道奏章嚇破了膽。其實他們的打算,除了安子常和崔三郎,也許還有許紹,並沒有別人知曉。

更何況他們的打算,從來就不是要造反奪天下。

所以說實在的,另外幾個人只要為自己家族著想,也會站到他們這一邊,不會做這種拆台的事。

而這范陽曹刺史,明明就是被蕭士及挫敗了他私下打的小算盤,才上這樣惡毒的奏章。

將蕭士及抬到和起兵的太上皇一樣的地位,這絕對是不安好心。

「據說陛下也下旨申飭了曹刺史。但是同時陛下也把這道奏章秘密轉交給我,你說是什麼意思?」蕭士及溫言問道。他發現,這個世上他唯一能分享這些最隱秘事情的人,只有杜恆霜。別的人,他誰都不放心,包括安子常、許紹,甚至還有杜先誠。

杜恆霜慢慢地將那道奏章塞回捲軸裡面,沉吟道:「陛下這一招,其實很聰明。你可以理解為是對你無比信任,所以把別人上的詆毀你的奏章也轉交給你看。」

蕭士及苦笑:「我有這麼蠢嗎?」

杜恆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為,陛下是在敲打你,告訴你,你做的事情,他不是一無所知。所以你最好安份點,不要讓他揪住你的小辮子。」

「我更傾向這個可能。」蕭士及雙臂枕著頭,也倒在杜恆霜剛才午睡的紫檀卧榻上,看著屋頂說道。

杜恆霜笑了笑,撫了撫蕭士及的面頰:「可是我覺得,你現在不妨蠢一些。要知道,以前那個你,讓陛下那樣放心,就是因為你腦子不太靈光……」

「你說什麼?敢這樣說你男人?!」蕭士及佯作生氣,坐起來將杜恆霜拉到懷裡,按住了去撓她痒痒。

杜恆霜頓時咯咯笑出聲,全身顫得厲害,特別是胸前高聳的雙峰,更是讓蕭士及看直了眼睛……

守在外間的知數和知釵聽見從屋裡斷斷續續傳出來的聲音,淡定地將月洞門關上,然後兩個人走到外屋的迴廊底下站定,順手將大門也關上了。

知數道:「我去吩咐那邊熱水房的人準備熱水。」

知釵也道:「我讓人去小廚房做些點心,等下會要小食的。」

妖精打架之後,都會流許多的汗,然後會餓的。

兩人一番雲雨之後,杜恆霜徑直去了浴房沐浴。

蕭士及跟著過去洗了洗,一邊跟她商議好了對策。

首先,對永徽帝那邊,蕭士及只有「賣蠢」了。

他親自上了一道奏章,表示對永徽帝的信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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