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揚眉箭出鞘 第579章 禍水

杜恆霜和杜恆雪十分興奮,但是屋裡的下人眾多,她們也不想給杜先誠惹麻煩,就依了錢伯的話,叫杜先誠「杜伯」,假託是錢伯的一個遠親,從鄉下來投靠錢伯的。

「杜伯遠道而來,快來坐下一起吃午食吧。」杜恆霜熱情地招呼道,又招呼錢伯坐下。

錢伯既是杜家的老僕,也是教杜恆霜射箭的恩師,杜恆霜從來沒有把他當過下人,而是當做一個可以依靠的長輩。

杜先誠對錢伯微微點頭。兩人一起坐下,跟杜恆霜和杜恆雪吃午食。

平哥兒和安姐兒好奇地盯著杜先誠,總覺得他有些熟悉。但是對杜先誠到底還是不如杜恆霜和杜恆雪她們熟悉,所以也沒有認出來這就是他們的「王爺伯父」。

吃完午食,平哥兒和安姐兒要出去逛逛。

杜恆霜不讓他們走遠,只能在正院的院子里,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玩耍。

錢伯忙道:「大小姐要放心,我帶他們去院子里玩吧。」

錢伯出馬,杜恆霜當然放心,忙謝了又謝,看著他們去庭院里玩去了。

杜恆雪又讓屋裡伺候的人下去吃午食。

他們父女三人各自端了一杯茶,去裡面的隔間茶室里喝茶消食。

杜先誠見周圍沒有外人了,才低聲道:「我剛得到的消息,士及拒絕了陛下讓他並嫡的旨意,因此被奪爵,關入了天牢。」

杜恆霜端著茶杯的手抖了一抖,才悠悠嘆氣道:「……這麼快啊。」

雖然這是她曾經心心念念要做到的事情,可是如今真的目的達到了,她又覺得悵然。

說到底,她還是為蕭士及覺得不值。雖然她對他再無感情,但是她並不把他當仇人,她已經徹底把那段感情放下,如今已經可以把他當做一個曾經一起長大的玩伴和友人來看待。

沒有誰比她更清楚,蕭士及為了爬到柱國侯的位置,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

「你也別傷心。這件事對他來說,是好事,不是壞事。」杜先誠淡淡地道:「他從小沒有父兄家族護持,又升得太快,在那個位置上坐得長久才怪。今兒不下來,明兒也會下來。再說,陛下的心思,真的當別人都是傻子呢……也就是欺負士及不是士族門閥出身,是升是降都是他們一句話,不用考慮別的利害關係,所以凡事拿他做筏子是最容易的。」

杜恆霜一隻手轉著茶杯蓋子,嘆息道:「希望他真的能明白過來。」

杜恆雪在旁邊靜靜地聽著,忽閃著長長的睫毛,看看杜先誠,又看看杜恆霜,突然道:「蕭大哥是因為拒絕並嫡才被奪爵的?可是姐姐已經跟他和離了啊,他為什麼會拒絕呢?——都不用並嫡,直接娶進來就行了。是誰要跟姐姐並嫡呢?」

杜先誠飛快地睃了杜恆霜一眼,見她臉上並無異色,才道:「是綏元縣主齊月仙。士及當初在陣前答應娶她,後來又反悔。據說蕭銑自盡身亡的時候,陛下答應他,一定……會讓他的女兒有個好的歸宿。」

杜恆霜早知道齊月仙會被永昌帝下旨並嫡。尹德妃告訴她的時候,她就做好了這個準備。她馬上自請下堂,就是不願意再做那個被「犧牲」的人。而且對於她來說,當時的情形,不管蕭士及是接受,還是抗旨,她都註定是被「犧牲」的那一個。

如果蕭士及接受並嫡的旨意,她就要被迫跟齊月仙,還有穆夜來分享自己的丈夫和這個家。

如果蕭士及不接受並嫡的旨意,抗旨而行,陛下和太子肯定會懲處他,奪爵關入天牢是最輕的懲罰。而一個有前途的大將,因為拒絕並嫡的旨意被奪爵關入天牢,在一般人看來,都會把錯算在她這個妻子頭上。

男人犯錯,最後的惡果卻都是由女人來買單。

比如商紂王成為亡國之君,周幽王烽火戲諸侯,最後被千夫所指的,卻是妲己和褒姒這兩個女人。

若她那時候沒有及時下堂,依然是蕭士及的妻子,蕭士及抗旨下天牢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會把矛頭轉向她,指責她這個妻子不賢惠,為了醋性,完全不顧丈夫安危,甚至還會把將來秦州的局勢扣在她頭上:「紅顏禍水」什麼的,肯定一盆一盆髒水往她身上潑……

就是不甘做這種被人千夫所指的「紅顏禍水」,也不想再跟蕭士及有所牽扯,她才執意要自求下堂。

「……那長安城有沒有說我呢?」杜恆霜笑了笑,有些好奇地問道。

杜先誠笑著搖搖頭:「你都自求下堂了,他們哪裡有臉再來怪你?士及下天牢不久,長安城就傳開你自求下堂,遠走他鄉的消息。聽說陛下和太子都惱得不得了。」

說著,杜先誠正色道:「霜兒,這件事,我看得還不如你遠。之前你執意要自求下堂的時候,我雖然嘴裡說支持,但是心裡還是不情願的。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做了夫妻,就不能輕易放棄對方。但是我當時卻沒有想到,你們的私事,跟朝堂上的事情混起來,對你來說,有多麼嚴重的後果。」

杜恆霜長嘆一聲道:「如果可以的話,我一輩子也不想有這種急智。我只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妻子,跟丈夫恩恩愛愛過一輩子。可是,他想要的東西太多,我跟不上他的腳步,又不想給他拖後腿,所以……」

杜恆雪聽得滿頭黑線,很是迷糊,忍不住悄悄推了杜恆霜一把,問道:「姐姐,你和……杜伯在說什麼呢?蕭大哥抗旨奪爵,怎麼會怪到你頭上呢?」姐姐明明是受害者好不好!

杜先誠就給杜恆雪細細解釋:「事情是這樣。我跟你說陛下的打算。士及抗旨之後,陛下和太子肯定是盤算著,將這件事的所有罪責都推在你姐姐頭上,會說是因為你姐姐執意不肯讓丈夫娶別的女人,才造成蕭士及被奪爵的後果。這樣陛下、太子,甚至蕭士及的名聲都能完整無缺,唯一被人不齒的,就只有你姐姐這個『妒婦』了。然後秦州那邊的局勢,看陛下的樣子,也不像是非常著急要派援兵,所以如果突厥人真的突破秦州,攻向大齊內陸,你姐姐就板上釘釘成了『禍國殃民』的妖姬了。」

聽得杜恆雪一驚一乍,忙道:「真的會這樣嚴重?」

杜恆霜鄭重點頭,唇邊帶著一絲譏誚說道:「你沒聽杜伯說嗎?陛下和太子惱得很呢……他們為什麼惱?不就是因為現成的替罪羊跑了!他們沒有別人可怪罪了。這種腦子進水的主意,如果有我傻傻地留在長安配合他們,他們肯定還是英明神武的『陛下和太子』,不會有人怪他們瞎胡鬧。可是我一走了之,直接下堂而去,他們還想怎麼樣?我把位置都讓出來了,他們還能怪我是『妒婦』么?——再說,我自己可以不要名聲,可是我的兒子女兒以後長大還要娶妻嫁人,我不能讓他們有個頂著『妒婦』頭銜的娘親。」

杜恆雪眼波一轉,越發崇敬地看著杜恆霜,拍手道:「姐姐你真厲害!陛下和太子殿下這下子可不能把這件事推到你頭上了!——可是,杜伯,您又如何知道陛下和太子對姐姐自求下堂和離這件事很惱火呢?」

杜先誠摸了摸自己的絡腮鬍子,笑嘻嘻地道:「我當然知道,不光我知道,長安那些數得著的高門世家大概都知道了。」

「到底是什麼?——杜伯,您就別賣關子了!」杜恆雪著急地道。

杜先誠笑著將身子湊過來,低聲道:「陛下查出來是誰敢判你姐姐同蕭士及和離,一怒之下把他的長安縣官給擼了,發配嶺南效力……」

杜恆霜:「……」

杜恆雪:「……」

杜先誠看著這姐妹倆的神情笑了笑,道:「好了,不說他們了。總之現在長安的人都知道你姐姐是被陛下和太子逼得自求下堂,遠走他鄉,而蕭士及為了不負髮妻,寧願抗旨也不願攀龍附鳳,名聲都是大大的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是陛下和太子,咱們不用為他們傷心。」

杜恆霜噗哧一笑,嗔道:「誰會為他們傷心?他們關我什麼事。」

三個人說完長安那邊的事,杜先誠就問起杜恆霜的打算,要在定州做些什麼。

杜恆霜坦然道:「我還沒有想那麼多。只想先在這裡落腳,走一步看一步吧。」

杜先誠點點頭:「這樣也好,我現在也自由了,可以跟著你們姐妹倆四處走走。」說到這裡,杜先誠又笑道:「我這一趟離開長安之後,其實是拐道去了安西馬場,從那裡帶了些好東西過來,還有幾個安西馬場的大頭目,都在外院候著,你要不要去見一見他們。」

杜恆霜眼前一亮,欣喜地道:「真的?杜伯,你怎麼知道我想去安西馬場看一看?」

杜先誠哈哈大笑,起身道:「咱們先去外院吧。」

杜恆霜忙跟著杜先誠起身,一起去了外院。

來到外院給杜先誠準備的院子,杜恆霜一進門就看見四個高鼻深目,戴著頭巾的高大漢子。

「這是誰家的小娘子?真是比我們安西山上最美的凌霜花還要美麗。」一個漢子看著杜恆霜,滿臉驚詫,大齊話說得有些怪腔怪調。

杜恆霜笑著行了個拱手禮,道:「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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