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遙知未眠月 第504章 回城

看見杜恆霜精心準備的這些東西,蕭士及一顆懸著的心才放回腔子里。——還好還好,他還是在她心裡的。

他就知道,就算她再生氣,最後她也是離不開他的。

而現在雖然分離,雖然鬧過彆扭,但是彆扭之後,兩人的感情只會更好,她只會更加離不開他……

春日清晨的船艙里,風從窗戶縫裡掃了進來,帶來一股冰冷沁人的氣息。

蕭士及嘴角噙笑,一手拿著赤金腳鈴,一手摩挲著天竺棉布的裡衣,眼前似乎浮現出杜恆霜輕嗔薄怒的嬌媚樣兒,全身都忍不住燥熱起來。

他從榻上站起身,將赤金腳鈴放回錦盒,又把裡衣放到榻上,大步走到窗前,推開窗,看著窗外薄薄的霧氣,感受到那股春天清晨特有的涼意,禁不住大大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一手撐著窗欞,將身輕輕一縱,就從船艙躍入江水之中。

冰冷的江水將他浸得透濕,也才將他胸中那股難以排斥的慾火澆熄。

他索性放開手腳,在江水裡面遊了起來。有時候仰泳,有時候潛泳,如同一條金棕色的大魚,在青綠色的江水裡翻滾來去。

他在江陵待了五個多月,水性越發精熟了。

他的兩個親兵聽見有重物落水的聲音,忙趴著船舷往外看,卻看見是自家侯爺掄了粗壯的臂膀,在江水裡面暢泳,不由嘿嘿笑起來。

主帥如此氣定神閑,麾下的士兵也個個胸有成竹起來。

所謂士氣,就是這樣一股必勝的信念。沒有它,沒人能在戰場上打勝仗。

呂大郎從自己的船艙里推開窗,看見蕭士及在江水裡面暢泳,忍不住笑了一笑。——看來自家將軍,確實憋得狠了……

蕭士及在江水裡面遊了一早上,爬上自家船舷的時候,已經精神奕奕,進自己艙里用冷水擦了擦,就出來發號施令,操練戰陣。

一連五天,他既忙著點數染了疫病的兵士,又忙著防備從蕭銑那邊時而發起的偷襲,雖說每天睡不到兩個時辰,但是精神頭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操練得全軍上下叫苦不迭。

閑暇時候,幾個跟呂大郎關係不錯的將官也會跟他說笑,罵他:「你小子給我們將軍帶什麼好東西回來了?——簡直跟吃了春藥似地,瞧那股子使不完的勁兒,弄十個娘們兒過來都不夠他折騰的……」

呂大郎嘿嘿地笑,也不答言。他初來乍到的時候,也很不習慣這些人的說話方式,覺得特別粗俗不堪。可是幾個月下來,跟這些他眼中的「粗人」並肩打過幾次仗後,他才知道,這些「粗人」的心眼兒,比長安城那些文質彬彬的「細人」不知要好多少倍。——至少,這些嘴裡老是冒髒話的兵痞子,絕對不會朝你背後捅刀子。跟他們一起打仗,他能夠很放心地將自己的後背交給他們。

而這些老兵痞子誰都不服,就服蕭士及……

穆侯大公子卻過得很不開心。

蕭士及將他成天關在客艙里,不許他出來見人,他也沒地兒擺他的「將軍大舅子」的譜兒,更不能離開客艙,去岸上遊玩,去享受一下江陵女子的溫軟風情。

住了沒幾天,穆侯大公子就受不了。

無數遍地在艙口看著蕭士及訓練之後,穆侯大公子終於託人給蕭士及傳話,說他要回去了,臨走之前,還有一封重要的信要交給蕭士及。

蕭士及聽說,到了晚間時分,就命廚子多做了兩個菜,將穆侯大公子叫來一起吃,算是給他踐行。

穆侯大公子也不客氣。蕭士及這邊的飯菜,當然比他在客艙吃的要好。

幹掉幾條鮮魚,兩碗濃白的魚湯之後,穆侯大公子就把穆夜來的第二封信拿了出來,雙手奉上,道:「柱國侯,這是我三妹給你的第二封信。」

蕭士及愕然著接過信,狐疑地看了穆侯大公子一眼,道:「怎地不一次拿出來?」

穆侯大公子訕訕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低頭又去面前的大碗里翻檢著香噴噴的紅燒小泥鰍吃。

蕭士及打開信封,抽出裡面飄著淡香的粉紫撒花香箋,粗粗看了起來。

這封信,原來是一封要借錢的信。

他看得出來,雖然穆夜來已經盡量很委婉了,但是到了末尾,還是吞吞吐吐地開口,說想向他借十萬兩銀子,為了兩個原因。一個是她生母石姨娘的嫁妝被嫡母拖去當了,她要給她贖回來。第二就是她在諸氏醫館治腿傷,花了五萬兩銀子,是她嫡母墊付的,她想把這筆銀子還給嫡母。不然嫡母天天給她臉子瞧,很是難受。

信里末尾又表示她在穆侯府一天都過不下去了,天天數著指頭盼他凱旋的日子……

蕭士及的眉頭微蹙,很快又舒展開來,將信紙放回信封,擱到一旁的案桌上,自己給自己到了一角酒,仰脖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復拿起筷子,夾了一條炸得焦黃的小黃魚吃。

穆侯大公子惴惴不安地等了半天,都不見蕭士及說話,心裡的失望越來越濃,就在他快要受不了,恨不得馬上就要跳起來指著鼻子罵蕭士及提起褲子就不認人的時候,蕭士及放下手裡的筷子,拿一旁的手巾擦了擦手,慢條斯理地道:「原來是要借錢啊……」

穆侯大公子聽這話有譜了,頓時一顆惶惶憂心轉為欣喜,重重地一拍大腿,喜笑顏開地道:「那是自然啊!——不為了錢,誰跟你混那麼久啊?你說是吧?」

蕭士及忡然變色,雙眸一眯,目光如箭一樣射向穆侯大公子。

穆侯大公子被那冰寒的目光看得全身一個激靈,暈乎乎的腦子頓時清醒起來,馬上明白自己剛才又說錯話了,忙一巴掌往自己嘴上扇過去,罵道:「叫你胡說八道!你三妹好好的一番心思,都讓你給破壞了!再亂說話,看你還有沒有臉回去!」

蕭士及笑了笑,揮揮手道:「穆大公子這是做什麼?我又沒有怪你。」

穆侯大公子忙道:「柱國侯,我剛才純粹胡說八道呢,您可千萬別上心啊。我三妹一心仰慕您是蓋世英雄,絕對不是為了錢。——真的,絕對不是!」

他不解釋還好,越解釋,卻越是此地無銀的意思。

蕭士及的臉色有些綳不住了。

穆侯大公子見自己越描越黑,也撐不住了,顧不蕭士及在親兵在旁邊竊笑,雙腿一軟,就在蕭士及面前跪了下來。

蕭士及忙擺擺手。

他的親兵會意,立刻退了出去,還體貼地把艙門給帶上了,免得穆侯大公子面子上過不去。

兩個親兵在門外竊竊私語:「你說咱家侯爺,對穆三小姐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你管什麼意思?!——你瞧你那嘴臉,跟三姑六婆似地,不說是非,憋不死你!」

「嘿嘿,不說了,不說了……」

兩人安靜下來,卻都豎起耳朵,聽著艙門裡面的動靜。

只聽見穆侯大公子帶著哭音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傳了出來。

船艙裡面,穆侯大公子跪在蕭士及面前痛哭流涕,拉著他的手道:「柱國侯啊,您可千萬別怪我三妹。這都是我……我們嫡母逼的。若不是她,我們這些庶子庶女也不會過得如此艱難。侯爺,我三妹真的是不想開這個口借銀子的,是我……我嫡母用她生母逼她,她才哭著寫了這封信。您看,先前我只拿了第一封信出來了,那才是她真心寫的信。後面這個……這個是我寫的,讓她抄了一遍而已。」

蕭士及聽說,臉色這才舒緩下來。

他也知道穆夜來是庶女,在穆侯府雖然得她爹穆侯寵愛,但是她嫡母總是時不時給她上點眼藥,使點絆子,過得也著實不容易。

而這穆侯大公子,本來就是個著三不著兩的人。以前他跟他又不是沒有打過交道?

這樣一想,蕭士及便緩緩點頭道:「也好,穆三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既然開了口,我自然是要借的。」頓了頓,又道:「也不是借,我送她十萬銀子吧。——救命之恩,能用十萬銀子償還,還是我佔便宜了。」

穆侯大公子本來以為沒戲了,一顆心突突亂跳,快要從腔子里蹦出來了,現在一聽不僅有戲,而且那白花花的十萬銀子不是借,是送!頓時喜得抓耳撓腮,渾身直哆嗦,笑眯眯地道:「您老說什麼話?這是我們佔便宜,我們佔便宜啊。——您老拔根汗毛,可比我們的腰還粗呢!」

蕭士及失笑著搖搖頭,又道:「但是我身邊沒有銀子。」

穆侯大公子剛才大悲,又轉大喜,還沒回過味來,又聽見蕭士及說身邊沒銀子,臉上的神情頓時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十分糾結,一時僵在那裡,臉上的神情悲喜莫名,差點就厥過去。

蕭士及踹了他一腳,道:「你放心,我給我夫人寫封信。你帶著回長安,找我夫人取銀子就是了。」

吁!

穆侯大公子聽見這句話,才一口長氣吐了出來,轉而又聽要找蕭士及的夫人杜恆霜拿銀子,一顆心又沉入谷底。

就在短短的一炷香之內,穆侯大公子只覺得自己的心情在不斷地跳崖、爬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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