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遙知未眠月 第499章 授漁

穆夜來猛地回頭,看見是大公子進來了,立刻寒聲問道:「怎麼沒有人通報一聲?!」

大公子也是個成年男子,這樣隨隨便便闖到庶母的房裡,讓別人知道,像什麼樣子?

大公子笑了笑,背著手道:「是我讓她們不用通傳的。」說著,悠悠地在屋裡繞著穆夜來走了幾圈,笑道:「姨娘不是夫人,在我面前卻撐不起主子的份兒,我想什麼時候進來,就什麼時候進來,三妹是不是操心太多了?——不該你管的事兒,就不要管。該你管的事兒,又不見你上心。嘖嘖,你被人玩了都不知道吧?」

穆夜來被臊得滿臉通紅,拉著石姨娘的胳膊不依地道:「姨娘,您看大公子這樣說女兒,女兒清清白白的名聲……」

話沒說完,大公子就咳嗽一聲,打斷她的話,搖搖頭道:「好了,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的名聲,你還有名聲?你去年跟柱國侯在長安城出雙入對,就連人家正經的原配夫人都被你擠到一邊去了,你還說你清清白白?——那天香樓的天香姑娘也可以說自己夜御數男卻依然是處子了!」

「大公子,你怎能把那種風塵女子跟你妹妹相提並論?!」石姨娘聽不下去了,出聲打斷大公子的話。

大公子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轉了話題道:「姨娘,我是為你好。你辛辛苦苦二十多年攢下的私房,一夕之間就沒了,就沒想過要找補回來嗎?」

石姨娘聽了氣苦。她如何不想把東西要回來?可是夫人居然手腳那麼快,轉手就送到當鋪當掉了,還是死當……

她去求侯爺,侯爺卻見都不見她,只說家裡艱難,讓她跟家裡人同舟共濟,不要這麼小氣,還說那些東西本來就是寄存在她那裡,現在也是到了要收回的時候了。

聽了穆侯的話,石姨娘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完了。這男人一變心,她這個妾室就一無所有了。不像夫人,就算穆侯各種妾室來了又去,她依然是夫人,她的地位無人可以動搖……

那些私房是石姨娘這麼多年跟穆侯夫人斗的底氣,現在一下子被夫人釜底抽薪,她只覺得十分害怕,不知道自己的後半輩子該怎麼過。想來想去,她這輩子唯一擅長的,就是服侍男人,可是穆侯又不要她服侍了,一身的本事沒有了用武之地,這才惶恐起來。

穆夜來過來看她的時候,她悲從中來,拉著穆夜來哭個不停,穆夜來也自心煩意亂,正是沒主意的時候。

大公子這一趟倒是來得恰到好處。

石姨娘第一個就動了心,拿帕子拭了拭淚,問道:「那柱國侯真的這樣有錢?」在石姨娘眼裡,有權勢也比不過有錢。很多世家勛貴,其實日子都過得摳摳叟叟,還不如一般的富戶。而蕭士及的名頭,她在女兒和穆侯嘴裡聽過很多次,他們都是在誇讚他有出息,還從來沒有聽過他們說他這樣有錢……

大公子重重點頭,搖頭晃腦地道:「不是一般的有錢啊,姨娘。」他看出來石姨娘心動了,心裡一喜。若是石姨娘開口讓穆夜來去寫信要錢,可是比嫡母還管用。他們這些庶子庶女,天生就對嫡母有一種戒備心理,就算嫡母好得不得了,他們也會下意識去懷疑嫡母的動機和目的。這是人之常情,不是故意的。

嫡母讓穆夜來做的事,她不想去做是很自然的。但是她生母讓她去做的事,而且是對她自己也很有好處的事兒,她說不定就動心了。

大公子忙添油加醋地道:「我知道三妹是想正正經經進柱國侯府做正室,可是你要想一想,柱國侯有說過要娶你的話嗎?」

穆夜來咬著下唇看著大公子,緩緩搖頭。蕭士及確實從來沒有說過要娶她的話,就連說喜歡她……或者如同上一世一樣,說喜歡看她跳胡旋、喜歡看她射箭這些話都沒有說過。他唯一改變的,就是他態度的軟化,從完全不理她,到對她和顏悅色,甚至不再拒絕她對他的靠近和關愛。

不過除此以外,他好像也沒有別的出格的地方。

難道是她昏了頭?蕭士及略對她和顏悅色,她就以為他要娶她進門?!

穆夜來心裡一緊,發現自己在這件事上確實有些太自以為是了。——她跟蕭士及之間的「親密」之態,糊弄杜恆霜那個炮仗還行,要糊弄別人,哪怕是自己這個很是紈絝的大哥,都糊弄不過去。

難道在別人眼裡,自己就是這樣一副不堪的、急吼吼貼男人的樣子?!

這個樣子,她以後就算嫁了蕭士及做正室,在眾人面前也抬不起頭啊!

穆夜來一時面如死灰,把著石姨娘的胳膊搖搖欲墜,心情很是差勁。

大公子察言觀色,見自己終於把穆夜來說服了,很是得意,笑著道:「其實吧,這也是個法子。三妹你若是真想試一試柱國侯有沒有娶你的意思,這錢你就一定要開口借。若是他真的心裡有你,一聽你手頭拮据,肯定見了信會立刻送錢過來,保管還都不用你還。若是柱國侯心裡沒你,估計就不肯借錢。而且就算肯,也是推三阻四。這樣一個法子,一來可以解你姨娘的窘境,二來可以試出來柱國侯有意還是無意,三來嘛,也能讓爹爹和母親看一看,你真的能幫襯這個家。——豈不是一舉三得?」

石姨娘和穆夜來都怔怔地聽住了。

大公子笑嘻嘻地道:「我言盡於此,你們母女倆好好商議商議。」說著,轉身離去,只留石姨娘和穆夜來兩個人在屋裡。

石姨娘等大公子走了,才拉著穆夜來在炕上坐下,低聲道:「大公子說得有道理。」然後用切身經歷說服穆夜來:「大公子這說得是金玉良言啊。你說那柱國侯千好萬好,可是他不對你好就是枉然。若是他真的心裡有你,定然任你予取予求,就像你爹以前對我一樣。若是他心裡沒你,定然對你不聞不問,就像你爹現在對我一樣。咱們女人就是命苦,男人不寵你了,你在他眼裡就什麼都不是,連別人屋裡的貓兒狗兒都不如。唉,我只後悔,我為什麼就沒想過他會有不寵我的一天。若是早知道有這一天,我就早做準備,將這些私房都運到外面藏起來了,何至於被夫人全數抄檢走了?落得如今一文不名的下場。」說著想到自己又和二十多年前初進門的時候一模一樣,身無分文了,一時悲從中來,又哭了起來。

穆夜來皺了皺眉,遞了帕子給石姨娘拭淚,道:「姨娘也別總是哭,讓我好好想想。」

石姨娘抓住穆夜來的手,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慌亂地道:「剛才大公子的話,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啊。這個錢,你一定要開口借的!你要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除了那柱國侯,已經沒有別的男人願意娶你了……」

「不會吧?」穆夜來很是不確定:「我和他清清白白的。」

「身子清白有什麼用?!大家都知道你的心在哪裡,還有哪個男人願當這眾所周知的活王八娶你?!你自己好好想想!」石姨娘用手指頭點了穆夜來的額頭一下:「你姨娘我的機靈勁兒,你怎麼就一點都沒有學到呢?」

穆夜來苦笑著低頭沉吟。

石姨娘又道:「本來我想著我那些私房,留一半給你二哥,另一半給你做嫁妝,可是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也不能再貼補你們。你二哥還好說,他是侯爺的次子,娶媳婦公中拿的錢肯定不少。可是你,將來若是真的嫁給那個什麼柱國侯做正室,夫人怎會好好地給你置辦嫁妝?!——你拿著幾千兩銀子嫁進去,寒不寒酸?!」

穆夜來「啊」了一聲,道:「還要給二哥一半?!」說完更加苦笑,上一世的時候,自己娘家家道中落,爹死了,幾個庶兄都入罪流放,別的人被遣送回鄉,自己是蕭士及走了門路,才留在長安。姨娘當時大概是打算把私房先寄存在自己那裡,沒想到後來被送回去了,就便宜了自己。

而這一世,自己肯定是要跟自己同母的二哥分這份私房的。

不過既然姨娘的私房已經被夫人當了,也就無所謂分不分了。

「你還是寫信去借吧。確實可以試一試他的心意,而且可以幫姨娘一個忙。你知道,姨娘雖然深宅大院住著,但是手裡沒錢的話,就跟坐牢一樣,日子難熬啊。」石姨娘重重嘆息一聲,看著穆夜來垂頭離開她的屋子。

穆夜來回到自己屋裡想了一夜,也不知道該不該寫這封信。

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胡亂梳洗一下,就去東宮求見太子妃。

杜恆霜在家裡,也是一大早就起身,換了身樸素的衣裳,戴上幕離,先去海西王府,將柱國侯府的大車停在海西王府外頭。

杜恆霜先去見了杜恆雪,然後跟她一起去見杜先誠。

「咦,柱國侯夫人怎麼今兒有空過來坐坐?」杜先誠故意客氣地道,又命下人去準備茶水點心。

等屋裡的下人走光了,杜恆霜才道:「王爺,您看看這個。」說著,就把那當票送到杜先誠手裡。

杜先誠瞧了瞧,看見上面穆侯夫人的籤押,還有五萬兩銀子的整數,皺眉道:「怎麼回事?難道是穆侯大公子在湊銀子?——沒想到穆侯夫人還肯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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