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482章 得訊

諸素素留神看著杜恆霜的神情,試探著問道:「我聽她們說,是從你這裡離開之後,在朱雀大街驚馬……」

杜恆霜看了她一眼,笑道:「那又怎樣?朱雀大街人來人往,她們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雖然照常理,肯定要懷疑是杜恆霜做的,但是她們肯定沒有證據。

諸素素抿嘴笑了笑,說起穆夜來的傷勢:「兩條小腿的骨頭碎了,不過不是好不了,就是要時間長一些而已。我已經讓她們在我那裡住下了。——這一次,我的醫館可是要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了。」

杜恆霜噗嗤一聲笑了,揮揮手讓自己屋裡伺候的人出去。

兩個人對面坐在南窗下的炕上,從大開的窗欞望出去,可以看見窗前空蕩蕩的迴廊,迴廊底下寬大的院子。院子兩邊的葡萄架已經枯萎了,可以看得見架子下面的石桌石凳。院牆根上擺著一溜煙盛放的秋日菊花,奼紫嫣紅,各種顏色都有,不遜於春日的牡丹爭艷。

院門口還有一顆巨大的丹桂樹。

此時正是深秋,丹桂飄香的時候,那股清香將整個院子都籠罩進去。

諸素素深深吸了一口氣,舉起茶杯道:「良辰美景,應該浮一大白。」

杜恆霜對屋子外面吩咐一聲:「把雪兒做的玫瑰果子釀送來吧,讓我們的安國公夫人好好嘗嘗,再上兩道時令的菊花點心。」

知釵在屋外遠遠地應了一聲。

片刻就有樣貌討喜的小丫鬟掀了帘子進來,把果子釀和點心一道道端上炕桌。

杜恆霜點點頭:「下去吧,我要和安國公夫人說說話,讓你們知釵姐姐好好看著畫眉籠子,那是我剛得的,一天要吃一個蛋黃,可別餓著了。」又道:「等大少爺和大小姐下學回來,帶他們過來給安國公夫人請安。」

小丫鬟笑著應了,出去說與知釵聽。

知釵脆脆地應了一聲,外面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歸於寧靜。

空曠的院子里,只偶爾傳來幾聲畫眉鳥的叫聲,竟有了空山靜寂,晚秋鳥語的清明。

諸素素有些不習慣這樣安靜的杜恆霜,她偏著頭打量杜恆霜:「你怎麼啦?還在鬧彆扭?」

杜恆霜一直端著的架子慢慢放了下來。她用手撐著頭,斜睨著窗外湛藍的天空,又是一笑,諸素素竟從那笑里看出一點點自嘲的味道。

「嗯?到底是怎麼啦?你老實跟我說,穆夜來的事兒,是不是跟你有關?咱們不談證據啥的。我跟你說,這件事出來,穆夜來又一口咬定是從你這裡走後才出的事兒,再加上你以前在大庭廣眾之下都打過她,她不把這件事栽在你身上才是有鬼了。——你放心,我當然是站在你這邊的。但是我不從你這個得個準話,我很難確定下一步怎麼走啊。」諸素素誠懇地道,伸手握住杜恆霜捧著酒杯的手。

杜恆霜放下酒杯,反手握了握諸素素的手,神情中多了絲感激:「素素,我就知道,你不會跟我疏遠的。」

諸素素挑了挑眉,笑道:「咱倆是先苦後甜,不打不相識。」

杜恆霜重重點頭,下了決心對她道:「這件事確實是跟我有關,也是我要她走不了路的。」是她囑咐錢伯,讓他去給穆夜來一個小小的「教訓」,她只想出口惡氣。錢伯回來複命,只說「成了」。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錢伯是把穆夜來的腿藉機給弄斷了……

諸素素淡笑點頭:「嗯,為何呢?」她不信杜恆霜是濫殺無辜的惡毒之人。

杜恆霜苦笑一聲,低頭道:「我說了,你別罵我沒出息。」

「到底是怎麼啦?我保證不罵你。其實我知道穆夜來是很討人嫌,看她完全不要臉面、不避嫌隙地追著別人的男人我就煩。怎麼能這樣固執,這樣不顧一切呢?」諸素素嘆道:「但是不能否認,這樣的百折不撓,專心如一,是男人都會有虛榮心的。——就算不喜歡她,但是肯定也不會討厭她了。」

杜恆霜怔怔地看著諸素素,喃喃地道:「……我也是這樣的啊,難道他都不記得了嗎?他現在只看得見別人的不顧一切、百折不撓、專心如一?」

諸素素語塞,暗罵自己多嘴,胡扯踢到鐵板了,忙轉換話題道:「你還沒說為什麼呢。」

杜恆霜怔怔地道:「穆夜來上門來要見士及,說太子妃有話吩咐。蕭管事回了我,我……就出去見她。結果她說,她要跟著士及去江南出征……」頓了頓:「我雖然對士及很失望,但是我不能讓她跟著去江南。士及是去打仗,不是去遊山玩水。兵凶戰危,一點點的不妥都會導致戰局的變化。她一個女人跟著去,不是瞎搗亂嗎?我雖然對士及不滿,但他還是我孩子們的爹,我不能讓她跟著去。——她去,士及的危險就又增大幾分。我要不出手的話,讓她跟著,最後無論是什麼結果,我都無法接受。」所以,讓她斷腿,是最簡單最有效的做法。

諸素素倒抽一口涼氣,拍桌道:「難怪!她在病床上還在叫著她要去江南!真是不要臉!」說著,諸素素惡狠狠地道:「該!讓她丫地跟著別人的男人跑,活該斷腿!——你放心,她這腿,我不治了!回去就把她趕走,以後都列入『再不醫治』的黑名單!」

杜恆霜聽了心情又好轉許多,笑著道:「那倒不必了。我看,你還是多從她那裡挖點兒銀子出來,比趕她走要合適。再說,」杜恆霜淺淺地笑:「若是把她趕走了,她找到別的好郎中給提前治好了,繼續追到江南去怎麼辦?」她要的就是要把穆夜來阻擋在長安,不能讓她跟去江南。

諸素素明白了杜恆霜的意思,眼珠一轉,道:「你說得也有理。就把這座金礦留下吧。」末了滿臉兇悍地道:「不把她掏干,我就不是諸素素!」

杜恆霜抿了抿唇,給諸素素續了一杯果子釀,眼睛有些澀,問道:「我是不是很沒出息?」說了不在意,卻還是暗中出手,剷除那些繞著自己家庭轉的蒼蠅蚊子。

以前的她,大概會直接在柱國侯府門口,拿箭射斷穆夜來的雙腿,就跟她當初射斷崔三郎的胳膊一樣。

可是在出手之前,她沒有再依著自己的衝動行事,她想到許多事情,更想到杜先誠對她的當頭棒喝,讓她做事不能只憑一腔孤勇,而是要用用自己的腦子。她要出手,但是要出手得乾乾淨淨,讓別人抓不住把柄,才能立於不敗之地,不能再殺敵一千,自傷八百那樣傷筋動骨。

在那一剎那間,她想到穆夜來跟崔三郎最大的不同,就是崔三郎的事,是陛下默許的,所以她敢放肆。而穆夜來,她若是真的當眾射斷穆夜來的腿,恐怕穆貴妃不會善罷甘休,甚至很有可能會藉機出手,將穆夜來推給蕭士及一輩子都說不定。

所以杜恆霜臨時改了主意,讓錢伯暗中行事。以錢伯的本事和心性,這件事絕對不會有人抓到任何把柄。

至於穆夜來會懷疑她,是再正常不過了。

說句不好聽的話,就算這事跟杜恆霜一點關係都沒有,穆夜來也會栽到杜恆霜頭上。

所以反正擔了虛名,杜恆霜也不想再客氣了。自己的男人當然要給個教訓,但是並不等於就要放過你這個主動纏著別人的賤人……

不過這樣做,到底不太磊落,杜恆霜還有些不適應。她自己心裡也難受。所以素素來了,一問,她自然什麼都招了。這一次,她不想瞞著素素。

「我是不是很沒出息?」杜恆霜又一次問道,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從諸素素那裡尋找答案。

「當然不是。」諸素素忙鼓勵杜恆霜:「那是你男人,你維護自己的家庭有什麼錯?——就算柱國侯不是好男人,那也是你的壞男人,要不要調教,也要看你。別人有什麼資格去代你調教他,你說是吧?」

杜恆霜聽了諸素素的話,又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但是她發現她已經越來越聽得懂諸素素的話了,不僅聽得懂,她也越來越明白諸素素真正的心情。

「唉,其實我也很矛盾。我知道我是不應該太依賴士及。但是我從小時候,從生下來,他就在我身邊,帶著我習字念書,陪我說話解悶,甚至教我騎射弓馬。我從小就沒爹,他甚至對我像父親一樣照顧、疼寵……」杜恆霜停住話題,低頭抹了一把眼淚。她不知道該怎樣跟諸素素說她的感受。

諸素素卻已經聽明白了。

對於杜恆霜來說,蕭士及本來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人生目標,都是蕭士及。

在沒有爹的日子裡,蕭士及填補了杜恆霜身邊一切男性形象的空白。

更毋庸說,當初在他們要成親的時候,蕭士及表現出來的排除萬難的熱情和勇氣,更是讓杜恆霜泥足深陷,再也爬不出來。

這樣刻骨銘心的感情,當然受不了蕭士及有一點點忽略她,更受不了蕭士及去跟對他有好感的女人虛與委蛇。

若是時光停頓在他們成親的那一刻,他們是會永遠幸福美滿下去吧?

諸素素不知道該如何勸慰杜恆霜,當然更關鍵的是,她也對蕭士及很是不滿。他既然寵杜恆霜寵了十幾年,為何不能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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