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455章 先知

徐文靜從茶樓出來的時候,心神恍惚,走在路上,甚至沒有看見剛剛騎馬經過的柱國侯蕭士及跟他打招呼的聲音。

蕭士及勒住馬,在長安街頭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徐文靜的背影,搖搖頭,轉身策馬,往長安城外去了。

剛出長安城沒有多久,蕭士及就看見出城的大道旁邊,停著一輛青綢油壁香車。

蕭士及看了一眼那車,就看見車簾掀開,露出一張俏顏,正是穆夜來。

蕭士及有些愕然,又看了她一眼,淡淡點頭,就要策馬離去。

「柱國侯!」穆夜來出聲叫道:「有件事,我想提醒柱國侯。」

蕭士及沒有理她,往自己的馬身上抽了一鞭子,旁若無人地離去。

「……是有關你夫人的!」穆夜來頓了頓,又叫道,說完咬著下唇,從車窗里探頭看去。

蕭士及果然勒住馬,又轉頭回來,來到穆夜來的香車邊上,問道:「我夫人怎麼啦?」

穆夜來淡淡地道:「這裡不方便說,柱國侯有沒有興趣,跟我車上坐一坐?」

蕭士及轉身就要走:「不說算了。」

「不是我故意拿喬,實在是事關重大!——今日是徐尚書家的賞菊宴,你夫人也去了,是不是?」穆夜來又說了一聲,凡是跟杜恆霜有關的事,她知道蕭士及是不會真正視而不見的。

蕭士及果然停了下來,半晌從馬上下來,將韁繩扔給小廝,來到穆夜來的車前問道:「有什麼事不能在這裡說?」

「如果我說,是一件可能會抄家滅族的大事,你還要在這裡聽嗎?」穆夜來壓低聲音道。

幸虧這裡已經是道邊,行人見他們又是香車,又是高頭大馬,都避得遠遠地。他們跟前沒有別人。

蕭士及剛才正好看見徐文靜失魂落魄的樣子,又想到那個從茶樓飄然而落的胡人,心裡一動,頷首道:「那好,我就信穆三小姐一次。」

穆夜來氣結,忍不住道:「信我一次?——好像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一樣。」說著,氣呼呼地放下車窗的帘子,抱著胳膊往後挪了挪。

香車前面的車簾被掀開,蕭士及跳上車,高大的身形立即顯得這寬敞的車裡變得擁擠起來。

穆夜來深吸一口氣,長話短說:「柱國侯,你要管著你夫人,不要沒頭蒼蠅一樣在外面亂碰。她想幫你是好心,但是她一個內宅婦人,什麼都不懂,反而會給你添麻煩。——一動不如一靜,還是不要再出去了。」說著,又道:「婦人當以貞靜為主。她是原配正室,又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這樣的身份位置,就算她什麼都不做,成日在家裡高卧,都沒有人撼動得了她的地位,何必在外面闖了禍,還要把你拖下水。」

蕭士及皺了皺眉頭:「這就是你說的抄家滅族的大罪?——你耍我吧?」

穆夜來一窒,半晌才幽幽地道:「你不聽我勸就算了。我就一句話,讓你妻子離徐家遠點兒。——徐家的好日子不多了。若是讓他們纏上,你們柱國侯府也難逃一劫。就算不是抄家滅族,但是你辛苦這麼多年換來的爵位和地位,都要丟得乾乾淨淨了。」

頓了頓,趁蕭士及還沒有來得及說話,穆夜來又道:「還有,你若是不甘心蟄伏,可以好好關心一下漠北突厥人的局勢,最好能夠親自去那邊看一看,更有幫助。」

「漠北?」蕭士及很是懷疑。現在大家都在防著江南,穆夜來居然說漠北,是不是有些南轅北轍?

「對。漠北。漠北在先,江南其後。——你若是想建功立業,這兩樣要分清先後。」

居然還說到江南……

蕭士及的神色頓時嚴肅起來,他抱起胳膊,深思地看著穆夜來:「你又是從哪裡知道的?——你怎麼總能知道這些還沒有發生的事兒?你到底有什麼料敵於先的本事?」

穆夜來嫣然一笑:「這不是我的本事,這是聽我姐姐說的。——我姐姐,穆貴妃,她很得陛下寵愛……」

這話說得很含蓄,但是卻讓蕭士及釋然了。

如果這些話是從宮裡傳來的,就說得通了。

畢竟永昌帝這個人,不像一個特別聖明的皇帝。而且他跟內宮妃嬪有時候也說這些朝堂中事的,並沒有內宮不得干政的規矩。

「你說,徐家的事兒,也是從陛下那裡傳來的?」蕭士及低聲問道。

穆夜來鄭重點頭:「正是。他們過不了今年的除夕。」

蕭士及倒抽一口涼氣,忍不住問道:「這是為何?」

徐文靜是大齊元謀起事的三功臣之一,雖然後來的軍功不算顯赫,但是最早從龍的功績在那裡,是永昌帝能夠登上皇位的大助力之一,而且他也很老實,現在做的民部尚書,掌管天下錢糧,本是個特別容易犯錯誤的職位,他卻做得兢兢業業,很是檢點,並沒有貪墨,更沒有犯什麼事兒,永昌帝為何要拿下徐家?

徐文靜既沒有兵權在手,在文官中也比較孤立。畢竟大齊如今的文官,還大半是清河崔家那一派的,所謂「崔半朝」可不是白叫的。

蕭士及很肯定地知道,徐文靜跟清河崔家並不對付,也就是說,徐文靜並沒有觸怒過陛下。

陛下有必要對這樣一個完全沒有威脅的文官嗎?

蕭士及想不明白,徵詢地看著穆夜來。

穆夜來笑了笑:「你別問我,我也是糊塗著呢。——我姐姐這麼一說,我就這麼一聽。若不是徐文靜千方百計娶了我們穆家女兒為繼室,我姐姐才懶得關注他們家。」

蕭士及想著這裡面的彎彎繞繞,穆夜來和穆貴妃大概也不會很明白,就點點頭道:「既如此,就看著吧。若是徐家真的獲罪,我蕭士及就欠穆三小姐一個人情,以後一定會還的。」

穆夜來深吸一口氣,搖頭道:「不用了,柱國侯,你不欠我什麼。我來告訴你這件事,是因為我不想看見你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並不是要貪圖你什麼人情。——我言盡於此,你下去吧。」說著,毫不猶豫地將蕭士及趕下車。

蕭士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掀開車簾下去了。

牽著馬站在道旁,蕭士及看著穆夜來的香車離去,腦子裡不斷回想著穆夜來說的三件事。

一件,是徐家有可能要被抄家滅族。

第二件,是突厥會作亂。

第三件,才是江南。

而蕭士及和毅親王這些天,都把目光投向了江南,從來沒有想過突厥那邊會出什麼事。

難道他們是努力的方向錯了?

漠北的突厥人,上一次被蕭士及和毅親王打的落花流水,再不敢往大齊國土上踏上一步。

穆夜來為何說漠北的突厥人會先出事呢?

蕭士及心裡一緊,忙翻身上馬,迅速往他往常和毅親王打獵的地方奔過去。

他帶的幾個親兵也在後面騎著馬跟著他風馳電掣般往前跑。

穆夜來坐在車裡,等走遠了,才悄悄撂開車窗的帘子,往後看著蕭士及一行人龍騰風舉的彪悍背影,唇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她剛才跟蕭士及說的事兒,當然是跟宮裡的穆貴妃和永昌帝完全沒有關係的。

因為這些事,根本就還沒有發生,她只是在告訴蕭士及,前一世的這個時候發生的事兒。

她沒法說得很具體,是因為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只知道結果,不知道原因和過程。

比如民部尚書徐文靜家,再過一陣子,就會被人告發「謀反」,被永昌帝震怒之下,下旨滿門抄斬。

穆夜來知道這件事,是因為上一世的時候,嫁給徐文靜做繼室的,並不是穆侯家旁支嫡女,而是她穆夜來的親妹子!也就是穆侯府正經的庶女。

而徐文靜謀反的事兒一爆發出來,穆侯府就跟著倒霉在陛下面前的地位一落千丈,再也立不起來。而且上一世的時候,萬貴妃並沒有被賜死,她這個時候正跟自己的姐姐斗得不可開交。這件事爆出來,讓萬貴妃立即抓住把柄,將自己的姐姐,那時候還是淑妃的穆夜歌打入冷宮,後來還被賜了一杯鴆酒……

那時候,她不知厲害,只知道追著蕭士及跑,並沒有想過如果穆淑妃死了,穆侯府敗落了,對她會有怎樣的後果。

直到後來進柱國侯府做了妾,她才明白,她本來有一手好牌,生生被自己給坑了。——沒有強大的娘家,她在柱國侯府的日子真是舉步維艱。

若不是蕭士及為了跟杜恆霜作對,故意抬舉她,她的日子會更難過的……

所以這一世,當穆侯決定要跟徐文靜結親的時候,穆夜來使盡渾身解數,甚至不惜設計遠房堂妹,才勉強讓穆侯同意不嫁穆侯家的親生女兒,而改用家族裡面遠房旁支的嫡女嫁與徐文靜做填房。

這樣的話,就算以後徐家被抄家滅族,也不會讓穆侯家一敗塗地。

再說宮裡面,她已經幫穆貴妃想好了對策。如果嫁給徐文靜的穆氏是穆貴妃的親妹子,穆貴妃是肯定會被牽連的。但是如果是遠房堂妹就沒關係了。——這個遠,是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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