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盡角弓鳴 第342章 來客

楊氏見龍香葉這樣激動,詫異道:「這可奇了。你既然這樣忠貞,難道不知道守節應該不著艷飾、粗茶淡飯嗎?有些講究的人家,連高屋大廈都不住,只在墳前結廬而居呢。」

結廬,就是要住草棚。不能遮風擋雨,而且四面透風的草棚。

龍香葉瞠目結舌。這是什麼話?她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楊氏搖搖頭:「是了,祥生去的早,你們蕭家沒有長輩,你就算做錯了,也沒人敢對你說個『不』字。沒關係,現下我既然回來了,就不能讓你繼續錯下去。——你剛才說了要守節,咱們就要做出個真正守節的樣子。發於內,才能形於外。孝順和守節一樣,都是要既講行,又講心的。你明白嗎?」一邊說,一邊挑了兩套看上去很素凈的衣裳,讓龍香葉換上。

龍香葉不敢再硬抗,乖乖換上,然後跟著楊氏去祠堂。

楊氏還在感嘆:「你以後不要穿綾羅綢緞了。」

龍香葉一愣,忙道:「我兒子現在是柱國侯,家裡有的是銀子,又不是穿不起?」

對於龍香葉來說,守節是一定要守的,但是享福也是一定要享的。她不知道從楊氏嘴裡說出來,這兩者居然是矛盾的。

楊氏笑了笑:「守節之人,不能穿綢,不能穿皮裘,只能穿布。不能食葷腥,只能吃素。更別說首飾。你見過哪個守節的節婦滿頭珠翠的?最多插一支銀簪。還有,房裡陳設也以素凈為主,跟衣飾一樣,只能用白、藍、青這三種顏色。另外,凡有熱鬧之事,一定要迴避。不能有吹拉彈唱之舉,當然也不能聽戲見戲子……」

看見龍香葉瞠目結舌的樣兒,楊氏就知道這個「節婦」肯定不懂這些規矩,便也只笑笑,安慰她道:「還好,咱們先去跪祠堂。等祭祖結束,咱們回長安,我再好好教教你規矩。」

「還有規矩?!」龍香葉又有些沉不住氣了。她想起來,杜恆霜的歐養娘也曾經提過類似的話,她當然是不肯聽的。讓她學豪門大戶的行動舉止,她是願意的。但是讓她粗茶淡飯,她是絕對不肯的。

而且那時候杜恆霜和蕭士及也覺得沒有必要,所以歐養娘也只好折衷,把這些有關守節的事兒再也不提。

如今從楊氏嘴裡又聽到這些似曾相識的話,龍香葉心裡的不安更加嚴重。

「別的規矩我不懂。我守了數十年的節,只懂這個。」楊氏淡淡地道,說話間,已經帶著龍香葉來到蕭家祠堂。

裡面已經放了一個火盆。

楊氏推開門,帶著龍香葉進來,對梅香道:「你回去跟你們侯爺和夫人說一聲,就說,我們會在這裡跪半天。晚上不用給我們準備飯食。」

龍香葉忍無可忍,惱道:「太婆母,您這是怎麼啦?難道是想餓死我?我這一天,就早上喝了點兒燕窩粥,到現在還餓著呢!」

楊氏瞥了她一眼:「正經守節的節婦,一天只吃一頓飯,你知不知道?」

龍香葉緊緊地閉了嘴,跟楊氏一起分別跪在兩個蒲團上。

正月里的寒風很厲害,從門縫裡吹進來,浸得祠堂里冰寒刺骨。

剛才在房裡的時候,楊氏又逼著龍香葉脫下銀鼠大襖,灰鼠皮裙。她沒有蘆花襖,最差的也是絲綿襖子。所以楊氏也只好網開一面,讓她換上絲綿襖子和裙子。

這樣的衣裳在屋裡穿還行,在這空曠的祠堂里,就跟沒穿一樣,那颼颼的冷風吹得她骨頭都快結冰了。

龍香葉整個人恨不得撲在火盆上向火。

楊氏沒有多說,一個人跪在自己的蒲團上,看著面前香案上的靈牌默默出神。

兩個人默不做聲地跪在這裡,很快一個下午就過去了。

龍香葉餓得頭暈眼花,對楊氏央求道:「太婆母,孫媳婦實在撐不住了。能不能給點兒吃的再跪?」

「不能。」楊氏淡淡地道,自己閉著眼,繼續數著手裡的念珠。

龍香葉饑寒交迫,卻無計可施。只好咬牙死撐。

梅香去蕭士及和杜恆霜的房裡回報了楊氏的話。

杜恆霜沒有說話,只是在把兩個孩子安置到床上。

他們剛吃了午食,要小睡一會兒。

蕭士及就帶著梅香來到外屋,沉吟著問道:「別的還好說。可是讓老夫人今日不吃飯,會不會對老夫人的身子有礙?」

蕭士及記得龍香葉身子好像特別虛弱,家裡一有大事,龍香葉就病得起不來床。

梅香笑了笑,含蓄地道:「侯爺,您放心,老夫人身子好著呢。別說是一頓不吃,就算兩三天不吃,老夫人也不會有事的。」

蕭士及不信,看了梅香一眼:「我記得老夫人的身子很弱的。以前大病過好幾次。」

梅香見蕭士及不信她的話,不敢再說,忙低下頭:「嗯」了一聲:「奴婢會給老夫人和曾太夫人送茶水。」

蕭士及知道,人只要有水喝,還是能夠支撐數日的。他們在朔北跟突厥人交手的時候,經常輕騎簡裝,深入大漠,身上最寶貴的東西,就是一羊皮袋的水。只要有水,他們就能活著從大漠出來。

既然能有水喝,餓一次也無所謂吧。

蕭士及想起他們小時候,爹爹剛剛死在獄中的時候,他們一家吃了上頓沒有下頓,幾個孩子那麼小,也都是有過餓肚子的經驗的,也就不說什麼了,揮揮手,讓梅香下去。

杜恆霜一直沒有說話,坐在床沿,看著兩個很快就睡過去的孩子出神。

蕭士及走過來,站在她身後,也看著剛剛睡著的兩個孩子微笑。

自從那一天擊退山賊,杜恆霜就沒有跟蕭士及在私下裡說過話。人前他們依然是一對恩愛夫妻,可是人後這些天,杜恆霜對他都是淡淡的。

蕭士及心裡很不舒服,但是也知道,這事不能怪杜恆霜。他貼著杜恆霜坐下來,扶著她的肩膀,低聲道:「……別生氣了。」

杜恆霜掙了掙,伸手撥開他的手,淡淡地道:「我沒有生氣。」

這還叫沒有生氣?

蕭士及失笑,索性從背後伸出雙臂,攬住杜恆霜的纖腰,道:「我代我娘向你陪不是。」又道:「你看,太祖母不是去勸我娘去了?以後一定會好的。」

杜恆霜嘆口氣,低著頭,一根手指在蕭士及橫過來的手臂上慢慢滑動:「如果沒有太祖母這個人呢?你當如何?——是不是就是一個死結?要麼,我自求下堂,要麼,你休了我?」

蕭士及雙臂一緊,將杜恆霜緊緊摟在懷裡,低頭在她的後頸項親了一口,道:「當然不會。就算沒有這個真的太祖母,我也會去找一個『太祖母』回來。」

「啊?真的?」杜恆霜很是驚訝地回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說,你會……?」杜恆霜遲疑著問道。這也太膽大包天了吧?連這種事都能做假……

蕭士及笑了笑:「其實這種事,我以前也做過。當然不是在咱們家裡,而是那時候為毅親王辦事的時候。如果我跟你說,我還主持過好幾次『仙人跳』,就是為了拿住一些官兒的把柄,你信不信?」

杜恆霜無語半晌,拿青蔥般的手指頭往蕭士及額頭上點了點:「你呀,以後可別把這種心事用在我這裡。我可是看得出來你是真情,還是假意。」

蕭士及忙道:「我當然不會騙你。對我娘那邊,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不過到底不想說這件事,蕭士及還是轉了話題道:「明天就要祭祖。洛陽的大司馬會過來觀禮,還有洛陽大大小小的官兒,大概也都會過來。你到時候多準備些賞封兒。這些人來了,禮肯定也會到的。」

說起這件事,杜恆霜倒是笑起來,道:「那我們豈不是會發一筆不大不小的財?」

「你還想發財?不都填進去就不錯了。那些賞封兒,你可得用最大的,不然讓人小看我們。」蕭士及細細叮囑杜恆霜。

杜恆霜嗔道:「還用你說?你仔細準備你的祭祖吧。不用管我這邊的事兒。」

兩人商量好了,都去各行其事。

外面又有洛陽城的官兒來拜訪,蕭士及到外面見客去了。

杜恆霜就在後院將所有的僕婦叫過來,仔細吩咐明天的事情。

祭祖是大事,不過好在他們蕭家人還不多,只剩他們這一房人。

杜恆霜要管事將陛下賜的匾掛到祠堂的門框上,蓋上紅綢,等明日正式祭祖的時候,再來揭匾。

「這可是陛下的御筆,一定要小心伺候。要是出了岔子,你有幾個腦袋都不夠賠的。」杜恆霜一再叮囑。

那管事是從柱國侯府帶過來的,自然知道輕重,忙道:「夫人放心,小的一定親自掛上去。」

杜恆霜看著那管事去了,又叫了廚娘過來,吩咐道:「明日來的客人都是官兒,你知道要怎樣整治酒席吧?」

因是正月里祭祖,商販都沒有開市,所以他們的吃食,都是從長安帶來的,整整拖了一大車的各種食材,整治個七八桌酒席綽綽有餘。

那廚娘忙道:「夫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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