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妾發初覆額 第123章 禍兮

千金公主一聽自己再難有子嗣,一下子傻在那裡,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剛才說話的太醫,臉上的表情似乎在怪責他如何能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萬貴妃卻聽得兩眼往上一插,纖弱的身子如同沒了骨頭,軟軟地往地上緩緩倒去。

永昌帝趕緊扶住她,連聲叫道:「太醫!太醫!」

這幾個太醫中領頭的一個連忙過來給萬貴妃切脈,然後後退一步道:「娘娘無礙,就是有些急火攻心。」

萬貴妃嚶嚀一聲,從永昌帝懷裡醒過來,眼淚如斷線珠子一樣往下掉,細膩白皙的小手抓住永昌帝龍袍的前襟,抽抽噎噎地道:「陛下……陛下……妾身怎會如此命苦……禮兒這樣不明不白送了命,現在歡兒又如此,妾身還不如死了算了。」在永昌帝懷裡哭得梨花帶雨,肝腸寸斷。雖然是年過三旬的婦人,其嬌媚之狀竟如十八九歲的少女,而且哭得時候尤其動人。樣貌雖是沒有先皇后美艷大氣,但是那股小鳥依人的情態,就連幾個太醫瞧了都忍不住一顆老心漏跳了幾拍。

幾個太醫連忙將頭壓得低低地,緊緊地躬腰伏身,望著地面,恨不得將腰折成斜尺子。

永昌帝聽萬貴妃提到三兒子齊禮之,心裡也痛,忙道:「愛妃不必傷心。我會去找最好的太醫,來給歡兒治病,一定能治好的。」居然連「朕」都不稱了,直接你我相稱,簡直是把萬貴妃當了正宮娘娘一樣對待。

幾個太醫的腰彎得更深,甚至全身都發起抖來。

「你們幾個給我聽著,朕的太醫院養了你們這麼多太醫,平日里個個自稱『神醫國手』,今兒碰到點小傷小痛,就敢危言聳聽,你們是不怕砍腦袋嗎?!」永昌帝轉頭就斥責起太醫。

千金公主閨名歡之,此時終於回過神來,驚呼一聲「娘,若是治不好,我就不活了……」將萬貴妃叫了過去。

萬貴妃從永昌帝懷裡掙脫,忙忙地來到千金公主床榻邊上,拭著淚道:「歡兒你放心,你是母妃唯一的孩兒。父皇和母妃一定去尋最好的太醫來給你治病。若是這些人都不中用,就去民間……」

永昌帝怒吼一聲,打斷萬貴妃的話:「去什麼民間!他們就是太醫,號稱是最好的醫士,拿著朕的俸祿,居然尸位素餐,連一點小傷都治不好!朕要他們有什麼用?——朕警告你們,若是不能將公主的病治好,朕砍了你們的腦袋!將你們全家抄家流放!」

幾個太醫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皇帝的話,是金口玉言。一旦說出口,就再無轉圜的餘地了。

幾個太醫瑟瑟發抖,斗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掉落下來,對扣著的雙手一再上下抖動,話都快要說不全乎了。

那去過穆侯府的太醫此時想起穆侯先前暗示過他的話,又想起這位諸郎中如今聲譽鵲起,醫術越發高明,許多太醫院都束手無策的病症,她都能有法子治得妥妥噹噹的,已經讓太醫院許多太醫對她側目而視,便心下一橫。——女子行醫,本就是不守婦道,還能超越男子,更是該死……

死道友不死貧道。

諸小娘子,對不住了。

那太醫下了決心,咬牙拱手道:「陛下,此事其實並不是毫無轉圜的餘地,只是微臣去得時候,公主已經為庸醫所誤,將骨盆處綳得太緊,致使胯骨移位,才將本來可以治好的輕傷,變做了不可治癒的重傷!」

「庸醫?!」永昌帝冷哼一聲:「千金公主千金之體,如何能讓庸醫近得身?——瞿太醫,你說話也要動動腦子!」

千金公主卻在痛哭流涕中想起一事,忙哀叫一聲「父皇!」

永昌帝連忙轉身過來,和萬貴妃一起伏在床榻邊上問道:「吾兒何事?」

千金公主含淚道:「在瞿太醫去之前,確有一位郎中為兒臣診治,她還用柳枝將兒臣的……的……綁得嚴嚴實實,疼得兒臣死去活來……」

「真有此事?!」永昌帝又驚又怒:「那穆侯府怎能如此囂張,不把朕放在眼裡,任憑庸醫給吾兒診治,以致弄到這樣不可收拾的地步!」

萬貴妃一聽永昌帝要遷怒穆侯府,心裡一動,知道正是向穆侯府賣一個人情,拉攏昭穆九姓的時候,忙拭著淚勸道:「陛下息怒。這也是歡兒命苦,方有此劫。穆侯府對陛下忠心耿耿,怎會故意害歡兒?依臣妾看,還是那庸醫誤事,既害了歡兒,又連累了穆侯府。還有,穆侯府的大小姐,如今是陛下的妃嬪,又得陛下鍾愛,他們討好歡兒還來不及,又為何去害她?——歡兒又不是皇子。陛下您看是不是這個理兒?」話里話外,為穆侯府開脫。

那穆侯府專門打點過的瞿太醫便連聲說道:「陛下明鑒!貴妃娘娘明鑒!」

「那庸醫是何人?」永昌帝覺得有理,便又向千金公主問道。

千金公主咬著牙道:「那賤人是自己湊上來的。她說自己是郎中,家裡有醫館,說是姓諸,至於叫什麼,兒臣真是不記得了。」

瞿太醫見時機到了,忙道:「此女姓諸,名素素,聽說和毅郡王門下交好。」

聽說跟毅郡王有關,永昌帝一下子僵住了,臉上的神色諱莫如深。

萬貴妃輕輕「啊」了一聲,捂著胸口往後退了兩步,哭得紅紅的杏核眼裡又蘊滿了淚水。

「陛下,既如此,就算了吧。總之,是臣妾命苦,這輩子對不住兩個孩兒。若不是臣妾,他們怎會遭此厄運?——歡兒,是娘對不住你,你要怪,就怪為娘吧……」回身伏在千金公主齊歡之床邊,哭得哀哀切切。

永昌帝不由得又想起因故死在河東郡的三兒子,也就是萬貴妃所出的齊禮之,心頭也焦躁上來,背著手在屋裡走來走去,神色間很是煩悶。

千金公主不解,不甘地問道:「娘,難道就這麼算了?」

萬貴妃哀切地搖搖頭,道:「歡兒,你又忘了,應該叫『母妃』,母妃又不是正宮娘娘,你怎能叫母妃做『娘』呢?」

千金公主語塞。私下裡,她向來叫萬貴妃做「娘」,就連永昌帝在跟前也叫過的,永昌帝並未制止。

不過如今娘要這麼說,她就姑且聽之吧,忙從善如流:「知道了,母妃,是歡兒大意了。」

萬貴妃見永昌帝還難以抉擇,又道:「歡兒,你這輩子,也不要嫁人了,就出家做女冠吧,母妃養你一輩子……」

永昌帝聽得肝腸寸斷,一時再也顧不得,大聲道:「給我把諸……什麼……」

「素素。」瞿太醫趕緊道。

「傳旨,諸素素庸醫誤人,致使公主病痛,著京兆尹抓捕判審,以儆效尤!」永昌帝傳下旨意。

一旁的內侍忙躬身道:「遵旨。」便拎著佛塵去京兆尹府傳旨。

諸素素犯案在長安。若是官身,可由大理寺派衙役抓捕。一般情況下,就由京兆尹處理了。

千金公主猶不解恨,怒氣沖沖地道:「父皇一定要砍她的頭,抄她的家!」

萬貴妃見永昌帝不置可否,忙道:「歡兒也是氣話,她被這庸醫害成這樣,隨口說兩句氣話也是有的。陛下莫要太在意。」

永昌帝「嗯」了一聲。諸素素若不是毅郡王府的人,他還有可能饒她一命。現在知道她跟毅郡王府有關,正好拿來殺雞駭猴了。

「她害了歡兒,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難逃。再說,她是庸醫,肯定行醫害人的情況會更多,讓京兆尹狠狠的查,把她庸醫害人的事都查出來,才好明正典刑。所以朕要抓她,不僅僅是因為她害了公主,更重要的是,她庸醫誤人,害了我大齊百姓!」永昌帝義正詞嚴地說道,一股帝王的威嚴表露無遺。

幾個太醫連忙跪在地上,全身如抖蒜篩糠,背上的官服都濕透了。

永昌帝揮手讓他們退下,轉身看見萬貴妃痴迷崇拜的目光,心頭大暢,將她擁在懷裡,安慰道:「愛妃放心,我必不會讓我們的孩子吃虧的。」

萬貴妃正要再誇兩句,外面有宮女進來回報:「啟稟陛下,穆昭儀來看望公主。」

永昌帝眼前一亮,就見一個高挑美艷的宮裝女子走了進來,對永昌帝行禮道:「見過陛下。」又道:「臣妾是來給陛下請罪的。千金公主在臣妾家中受傷,臣妾不勝惶恐,特請陛下治罪。」說著跪了下來,脫髮棄簪,匍匐在永昌帝腳下。

永昌帝笑眯眯地親手將穆昭儀扶了起來,道:「此事跟穆家無關,乃是庸醫誤人,朕已經派人去抓捕庸醫,等案子審結就無事了。」

穆昭儀便是穆侯府的嫡長女穆夜歌。她本心儀安子常,奈何安子常不肯娶她,後來無奈入宮,居然得蒙聖寵,如今她一心想生個小皇子,已經將安子常拋諸腦後了。

聽說自己娘家無事,穆昭儀大喜,對著永昌帝謝了又謝,又問候千金公主和萬貴妃。

千金公主一臉鬱郁,別過頭不理她。

萬貴妃卻和顏悅色,一派長姐風範,對穆昭儀道:「有勞妹妹記掛。她的傷勢如今還要將養,請妹妹莫要怪責。」

穆昭儀連說「不敢」,坐了一坐,見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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