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終焉之王座 第四百二十五章 終焉之王座(五)

哀嚎呼嘯的寒風撲面而至,安蒂緹娜生生打了個冷戰。

托尼格爾的冬天雖然已經十分寒冷,但與這裡相比也不算什麼。如刀子一般的凜風彷彿切割著人的肌膚,可以深入骨髓深處,凍結靈魂,長長的睫毛上瞬間便結了一層白霜,呼出的熱氣形成一團白霧,轉眼融入四周迷茫的大霧之中。

尤塔帶著她穿過那扇光門之後,停了下來,帶著好整以暇的神情打量著此地。放眼所見皆是一片大霧瀰漫的冰天雪地,遠處似有一道交錯的冰川,斷裂的岩石下懸掛著冰棱與冰柱,狂風呼嘯,但怎麼也吹不散霧氣,霧氣涌動著,彷彿是一頭活著的怪獸。

尤塔在寒風中渾然不覺寒冷,笑著回過頭問道:「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安蒂緹娜緩緩地移動著自己的視線,搖了搖頭。

尤塔微微一笑:「這裡是霧之國。」

「霧之國?」

「凡人也將它稱之為冰之國,」尤塔遙望著一片白茫茫的冰原,舉起手來接了一片雪花,雪花在她手中轉眼便消失不見:「它在灰界和影界之上,但仍屬於下層界的一部分。霧之國掌管寒冷的法則,這裡漫天飄散的雪花倒也不是真正的冰雪,而是淺海之水在這裡的投影。」

她指了指頭頂之上:「那兒,就是淺海。」

安蒂緹娜抬起頭,極目所見只餘一片霧蒙蒙的景象,甚至說不上天空的存在。尤塔似乎很有趣於她的行為,開了個玩笑道:「你可看不到那兒,霧之國與水元素界畢竟是兩個世界,因為法則的缺失,你在這裡也看不到淺海之水,只能看到冰雪而已。」

「終焉之座就在這裡?」安蒂緹娜問道。

尤塔搖了搖頭:「我猜瑪莎將它放在了一切誕生之地。」

「一切誕生之地?」

「光浮於水,靈從水中而生,那是你們這個世界一切的誕生之地,也是她蘇醒的地方,」尤塔——或者說黃昏之龍答道:「但幾個時代以來,我從來沒找到過那裡,那個地方就像是從未存在過一樣。」

「連你也有找不到的東西么,黃昏之龍。」

「這很正常,因為我少了一把最重要的鑰匙,以我的身份,也不可能得到七把聖劍的認可。」尤塔淡淡地答道。

安蒂緹娜沉默了片刻,才問道:「一切的誕生之地,就在這裡?」

尤塔再一次搖頭:「我想它的入口,在死者之國——暗元素界。」

「那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尤塔回過頭來看著她:「因為海姆冥界的確與霧之國接壤,兜這麼大一個圈子,自然是不想要引起瑪莎的警覺。」

「瑪莎大人?」

尤塔從鞘里抽出一把匕首來,彷彿沒有痛覺似地輕輕在自己手上割了一條口子,她轉過手來,讓鮮血滴落到雪地之上。說來奇怪,在如此寒冷的天氣下,她手腕上流出的血卻一點沒有要凝固的意思,一點點落在潔白的雪上。

她眼中閃爍著金色的光芒一邊專註地注視著自己流血,一邊柔聲回答道:「七個時代以來的戰爭,我們彼此之間都太過熟悉了。我想她可能會猜到我會尾隨而至,停滯之界發生的事情給了我一個教訓,那個女人的確不好對付——」

安蒂緹娜皺了皺眉頭:「你在做什麼?」

尤塔卻不回答這個問題,她一步步在雪中前進,用鮮血畫出一個法陣;法陣中的血液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蠕動著,向著中央靠攏,並逐漸彼此聯繫在一起。

安蒂緹娜看到這一幕,忽然明白了她的打算。

她猛然間掙扎了起來,衝過去想要阻止尤塔的行動。但女傭兵團長後退一步,佩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左手中,她握住劍柄一掃,劍鞘一頭重重掃在幕僚小姐的小腹上,安蒂緹娜只感到腹中一陣翻騰,天旋地轉地跪倒在了雪地之中。

尤塔看著她,微笑著說道:「你們的女神大人在托尼格爾布下了重重結界,我利用黑月墜亡的都無法穿透這片由七座聖者之遺所庇護起來的土地——不過所謂無法攻克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瓦解的。你看,現在你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白費勁。」

安蒂緹娜痛苦地皺著眉頭,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她跪在冰冷的雪地中恨恨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雪地中的血液,已經一點點開始發起光來。

……

幾日前最後的慶典之中留下的一地狼藉,已逐漸為風雪所掩蓋。代林傑城內一片死寂,男人們早已穿好甲胄、拿起武器去與黃昏決一死戰,大街上便只剩下一片蕭條,廣場上還余著幾片破爛的布幔在隨風飄揚。

魔法的光輝不時映亮天際,爆炸聲此起彼伏,整座城市似乎都在不住地顫抖。

但寂寥的街道之中,卻有一名少女在風雪中踱著步,呼嘯的寒風,彷彿並不能制止她的盎然的興緻。她穿著一件在戈蘭——埃爾森一帶行商常見的皮裙,挎著包包,背著手,饒有興緻地用圓頭皮鞋踢著街上的雪團,彷彿天真未泯,左搖右晃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的風景。

「這是什麼地方呢?」

「為什麼會到這裡來呢?」

少女自言自語地嘀咕道,有一句沒一句像是在和誰說話。但忽然之間,她定定地停了下來——前方是一間店鋪,屋檐在積雪中歪了一半,內里的陳設看起來像是雜貨屋的樣子,昏昏暗暗的,只有一盞蠟燭。

但至少這是這條街上唯一一間還開張的鋪子,店主是個中年男人,一瘸一拐地在屋裡搬著東西。城內已經空無一人,他也沒有生意,看樣子正準備打烊,但轉過身,便看到了立在自己店門前的少女。

男人愣了愣,他臉上有一條顯眼的刀疤,在昏暗的光芒下顯得有點兒猙獰。他的腿似乎受過傷,行走時有些不便,他疑惑地看著少女,問道:「你是哪家的小孩子,家人呢,怎麼還沒逃離?」

少女歪了歪頭,答道:「我可沒有家人,對了,我叫羅曼。大叔,你不也還沒走么?」

那男人苦笑了一聲:「你看我這樣子走得掉么,反正爛命一條,最多不過搭在這裡。倒是你,小孩子家家,留在這裡未免太可惜了。」

他一邊說一邊吃力地挪開身體,讓羅曼踱著步子進了屋內。

商人小姐帶著好奇之色打量著店內的陳設,她心中隱隱有些熟悉的感覺,好像記起了在這樣的店鋪里和別人討價還價的情形,還有一個愁眉苦臉的年輕人站在自己身邊。

可那些記憶既模糊而又遙遠,連她也不知道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算了,不說那些晦氣話,小姑娘,你想要買什麼東西?」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櫃檯邊,同時問道。

羅曼的目光落在貨架上一個有些上了年頭的舊糖罐上,那是個漂亮的玻璃糖罐,裡面塞滿了五顏六色的糖紙,只是表面有些斑駁,蓋子還保存完好的,扣著一個金色的掛扣。

那就像是一個倒映著屬於過去的夢境,她看著那個罐子,竟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布蘭多,我要那個糖罐子。」

「可我們沒有那麼多錢啊。」

「嘿嘿,等將來有了錢,我一定要把它買下來——對了,要不我們去找芙蕾雅借一點吧。」

「想都別想。」

男人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指著那個糖罐問道:「你想要這個?」他看著那個糖罐,輕輕將它拿了起來,露出一些懷念的神色:「這是我送我女兒的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

男人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的女兒呢?」

「她死了,在第一次黑玫瑰戰爭中。」

「第一次黑玫瑰戰爭?」羅曼緩緩眨了眨眼睛。

「怎麼?」

她輕輕搖了搖頭:「多可怕的戰爭啊,我那時候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這句話竟然讓那中年男人發了好一會兒呆,過了好久,他才吶吶地答道:「是啊,要是她當時能夠逃出來,差不都也和你一般大了。」

「可以賣給我嗎?」

男人默默地看著那個糖罐,點了點頭:「如果你喜歡的話。」

商人小姐掏了掏自己的皮包,但忍不住有點不好意思地抬起頭來:「可以賒賬嗎,我的錢都給那個壞心眼的女人拿走了。」

男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小姐。

「不可以嗎?」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一聲將糖罐放到她面前:「說起來也是,錢這個東西在眼下這個當口還有什麼用呢?如果這東西能讓你感到滿意,也就足夠了。」

羅曼雙手捧著那個糖罐,連連點頭:「我會好好保管它的。」說著,她看了一眼外面的風雪,略微皺了皺小眉毛。

「你要回去了嗎,小姑娘?」男人忽然問道:「你家在什麼地方,要不我送你回去?」

羅曼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可沒有家。」她答道:「不過我真得走了,那個壞女人在叫我了。」

「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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