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終焉之王座 第五章 埃魯因聖壁

天空中細碎的金線終於與廣闊的地平線相接,月亮的碎片接二連三地墜落到地面上,不僅僅在班克爾地區,甚至不僅僅在克魯茲帝國,在沃恩德的每一個角落,災難同時降臨了。

燃燒的碎片掠過森林上空,森林立刻化為火海,森林中的原住民——灰鹿、獾與熊等野生動物驚慌失措地四處逃竄。

城鎮的住民眼睜睜看著老鼠成群結隊地跑上街頭,好像瘋了一樣滿街亂鑽,狗在狂吠,野貓家貓全部爬上了屋頂,發出發春一樣嗷嗷的怪叫聲。

一束金線划過天際,墜入地平線,遠處『嘭』地亮起一個光斑,片刻之後,接二兩三的光斑密密麻麻地閃耀成一片。

衝擊波在幾秒鐘之後光臨,距離墜落點稍近一些的地方直接汽化了,任何木質的東西——包括樹木本身瞬間起火燃燒,在幾秒鐘之內完全氧化化為焦炭,人和家畜直接變成了塵埃,高溫舔過地面,沙土中的石英立刻結晶化,形成亮閃閃的玻璃。

稍遠一些的地方,氣流形成颶風穿過城鎮,將一切零零碎碎的東西捲起來,白鐵皮的招牌拚命地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滿街都是人的尖叫聲、呼喊聲、哭聲與瓶瓶罐罐打碎的聲音。人們看到氣浪捲起數里高的煙塵,湖泊與河流被龍捲風吸上了天,然後又落下來,死魚噼里啪啦地砸在屋頂上。

在某些地方,當燃燒的碎片掠過天空時,千里的沼澤與湖泊都被蒸干,熱空氣迅速上升,然後化為暴雨與冰雹落下,地面的溫度迅速降低,轉眼之間便已是冰雪覆蓋,暴風雪呼嘯襲來。

在羅科齊,黑火教徒甚至走上街來慶祝,但很快驚動了當地的戍衛軍隊,雙方發生了激烈的衝突,直殺得血流成河。

一枚最大的隕石從雙方的頭頂飛過,高溫點燃了一切可以點燃的東西,甚至連金屬都化為汁液落下又在地面重新凝固,而邪教徒身上的長袍大多由亞麻編織,燃點更低——

一團團火球哀嚎在地上打滾,或者是滿街亂跑,水井早已蒸發,甚至連整條街道都是一派焦炎地獄的景象。

毀滅性的氣浪瞬間奪去了一切,隕石墜向斷劍山脈的交界處,爆炸引發了一場恐怖的地質災難——火山噴發,緊接著是地震,地面沉降,山川平移,方圓數千里內化為一片廢墟,村莊、城鎮、人類與家畜全部被掩埋。

半個小時之後,一道全新的裂谷出現在地圖上,縱橫數百里,甚至引得崇高內海倒灌,一個未來的湖泊逐漸成形。

羅科齊行省從帝國的版圖上徹底消失了,與其同時消失的是居住在此地一百三十萬人口。

但在埃魯因,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被噩夢驚醒的芙蕾雅聽到外面院子里的驚叫聲,披上衣服推開窗戶,這是凌晨一兩點鐘,但天空卻閃耀著火紅的光芒。

一束束閃耀的光斑正在穿過雲層,向著北邊的敏泰、讓德內爾、安列克高原墜下,或是墜向東邊的卡拉蘇、戈蘭——埃爾森與維埃羅領。

一枚較大的耀斑正分開頭頂上的雲層,金紅的雲層如同流動的油一樣,被一柄熾熱的尖刀從中間剖開,這條燃燒的火徑向前延伸,直指向冷杉領南面的黑森林。

它掠過格拉哈爾山脊時,山上冒出星星點點的火光,僕人們在院子里像沒頭蒼蠅一樣跑著,嚷嚷著,僕婦們端著盆子想要去打水,因為馬棚已經燒了起來。

芙蕾雅站在窗便皺了皺眉頭,喊道:「把我的馬牽出來,我要去瓦爾哈拉見公主殿下,其他人組織人手滅火,剩下的人去把地窖打開,讓女人和孩子先躲到地下去。」

她的話音剛落,奇異的一幕出現了。

在夏布利的群山之間,靜謐的森林環繞的湖泊之上,一束光柱從湖心升起,直衝天際;而後在托尼格爾南方,信風之環所在的方向,第二束光柱升起。

在布拉格斯附近,聖者之遺所在的山谷之中,第三束光柱升起。接著西法赫,灰山,科爾科瓦,讓德內爾,蘭托尼蘭各有一束光柱升起。

八束光柱持久地閃耀在夜空中,支撐起埃魯因的天空。

頃刻之後,雲層上方爆發出一連串密集的閃光,天空中墜落的碎片好像撞上了一個無形的罩子。

在冷杉堡上空,一輪金色的焰環正在擴散開來,天空中轟鳴作響,墜落的隕石正在四分五裂。

緊接著是一連串更加密集的爆炸聲,雲層彷彿被點燃了,狂風從天空之上吹下來,城堡內立刻響起了一陣密集地瓦片脫落的聲音,四周的黑松林彷彿秋暮的麥田一樣,倒伏一片。

僕人們眼中倒映著這夜空之上的奇景,一時竟呆住了,芙蕾雅也半晌作聲不得。她再吩咐了一句讓僕人將她的馬牽出來,然後關上窗戶,回到屋內。

蘇打開門走了進來。

她手上放她疊好的軍服,芙蕾雅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從後者手上接過衣物,一邊換下睡袍,一邊說道:「謝謝你,蘇。」

蘇繞道她身後,用手托起這位女武神的長髮,細心將它編成細碎的髮辮,這是一個瑣碎的動作,但蘇手上卻極為麻利,她將髮辮環過芙蕾雅的耳後時,卻停了下來。

芙蕾雅感到她的動作,不禁問道:「怎麼了?」

「我們會死么,芙蕾雅小姐?」

「所有人都會死,王侯將相,販夫走卒,終有一日難逃時間的審判。」

「我父親曾經說過,人死之後會逐漸迷失自我,他的名字會逐漸在親人的記憶中淡化,最後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我小時候有很多親戚,但他們都死了,其中的大部分,我也不記得名字了……芙蕾雅小姐,假若有朝一日我死了,你會記得我么?」

芙蕾雅回過頭,看著這個雷托的女兒。「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她隨後想到了什麼:「是因為亡靈的入侵么?」

「我最近常常夢到我和父親從里登堡逃出來的情形。」

「那的確是一段可怕的經歷,不過多謝你救了我,蘇。」

蘇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默默地開口道:「我喜歡你,芙蕾雅小姐。」

「我也喜歡你啊,蘇,我們早已是朋友了不是么。」芙蕾雅微微一笑,她馬上又沉默了下去,想起了那個噩夢之中的場景,心中擔憂不已。

蘇手上繼續默默編著辮子。

「蘇,你編的辮子真好,我都快習慣你在我身邊了。」芙蕾雅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舅媽一家。

「嗯。」

……

半個鐘頭之前,第一枚隕石終於光顧了魯施塔這座千年帝都。

那枚碎片挾著長長的尾焰與高溫旋轉著墜落在城外近郊,將附近的一條河流完全蒸發乾涸,隨後掀起的衝擊波又撞向十幾里外的魯施塔的聖白之牆。

千年之後,愛若瑪的庇佑再一次守護了這座城市,明亮的光環在白牆之上亮起,抵消了近三分之二的衝擊,剩下餘波散入城內,直接將南城一半區域化為白地。

城內三條運河霎時間沸騰蒸發,滾燙的水蒸氣升騰上天空,大火四處引燃,形成濃煙滾滾,與水汽混雜在一起,籠罩在整個外城上空。

在鞋匠區,緊挨著都德河,在十六和十九棵橡樹之間,有一家希斯匹德的水產店,店主人是個派希爾來的鄉巴佬——一個糅合了帝都人驕傲的稱呼,主要經營崇高內海與帝都的水產轉運與經營的工作,因為壟斷了貴族們的生意,因此相當富有盛名。

當災難發生時,這家富有盛名的老店也和這條街上大多數鋪子一樣,化作火海,在一片吱吱嘎嘎的聲音中,轟然倒塌了,好在店主人當天晚上到城外白楓林去度假,僥倖逃過一劫。

火燒了幾刻鐘,附近的地窖的石蓋門被一隻灰撲撲的小手給撐開了,一個小男孩從裡面爬了出來,他落到地面上,忍不住燙得跳了起來。

在他後面,又爬出一個高大個子的年輕人,然後是一個粗眉毛的姑娘。

三人從地窖下面拿出來瓢盆等器皿,急匆匆跑到附近的都德河中盛水,然後開始滅火。等火撲滅之後,他們七手八腳地翻開燒燙的磚塊和木材,從水產店的廢墟下面掏出大多已經燒熟烤焦了的各類水產。

這些水產被裝滿了幾個木箱,然後他們又帶著箱子重新爬回了地窖。

地窖下面此刻坐滿了七八個人,有男有女,其中還有一個穿著黑色的秘會教徒的長袍,是個年輕人,捲曲的頭髮,滿頭是汗,長袍厚厚的兜帽也給他拉了下來。

那個粗眉毛的少女從梯子上爬下來時,他還在大聲對其他人宣講:「愛若瑪大人已經降臨了,復仇的火焰必將進化一切。」

粗眉毛的少女抱著箱子站在一邊,饒有興趣地聽著這番話。

其後是那個大個子的年輕人,他下來的時候狠狠地瞪了這個年輕人一眼:「閉嘴。」

「你怎麼能讓我閉嘴?」年輕人怒道:「難道你是女王陛下的走狗?」

「老祖母是炎之聖殿的信徒,她虔信瑪莎大人八十年,你再在她面前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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