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凡塵的舞台 第六十八章 聖戰的時間節點(一)

安澤魯塔秋暮的景色十分美麗,群山之間夾雜的森林糅合進了斑駁的銹紅色之後,猶如油畫布上流淌的斑斕色彩,它描繪出安澤魯塔地區狹長的迷霧山谷與零星分布於山巒丘陵之間的盆地平原。但在深冬,此地的景色又搖身一變,森林脫去枝葉的裝扮,光禿禿的林地將險峻的山崖與峭壁展現出來,白雪皚皚,險峻雄偉,彷彿守護著峽谷盆地的巨人;那種秋季的細膩與溫情,一下子就轉換成了冬季的剛毅與雄渾。

四季之變,這正是此地最令人著迷的自然景觀,在遠離戰爭的時節,每年中都有來自於世界各地的冒險者前往此地探險。但此時此刻,獅人大軍正日益迫近,聖奧索爾的風精靈也正在北方的四境之野與帝國軍團鏖戰,這片迷人的山野,少有地安靜下來。

布蘭多裹著一件厚厚的裘皮大衣在松樹下的雪地中跺了跺腳,他的目光眺望著山腳之下往西條狀的平原或者應當稱之為盆地,零星分布於起伏的丘陵之間,但越往西,丘陵越矮越平,逐漸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再往西群山又湧起,形成遠在天邊的山影——那裡就是斷劍山脈。

「就讓他們關在自己的城堡里好好反省一下吧,」看著腳下的山谷,布蘭多回答道。他回答的是先前歐妮小姐來問他應該怎麼處理那些被他抓起來的克魯茲貴族的問題,公爵千金站在樹林里,和他保持著一定距離,彷彿稍微靠近一些,日後他惹出什麼麻煩來又要將她牽連進去似的。他並不在意這一點,繼續說道:「奧爾康斯伯爵和姬恩伯爵看起來不願意向我們支付贖金啊,那就是要準備繼續報復了。」

公爵千金滿臉不情願地站在那裡,她原本以為這不過是個再正常不過的使節團,但後來成了反抗軍,現在又變成類似於土匪一類的東西——貴族戰爭的人質贖金,虧這位伯爵大人想得出這個名目來。

可她又不能說不,她能怎麼辦呢,現在她早就上了賊船了,和這個混蛋見鬼的使節團綁在了一起,就算是她想要矢口否認說這一切都是布蘭多搞出來的,好吧,那也要等到面見了克魯茲人的女王陛下或者回到了埃魯因再說;至於現在,她總不能一個人離隊跑回埃魯因,或者乾脆投降到克魯茲人的貴族那邊去吧,雖然她有那麼幾次還真想那麼干,但想了想那麼做的後果之後,咬咬牙忍了下來。

「伯爵大人……」公爵千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問道:「我想請問你究竟想要幹什麼,你攻破了帝國的一座要塞,又掃了安澤魯塔地方貴族的顏面,擊敗了克魯茲人的騎士團,好吧,這些都算了,前者可以說成是給予羅哲里亞軍團的傲慢的一個教訓,作為代表著埃魯因的使節團,我們的確有權力這麼做,而後者是因為他們主動進攻我們,而我們不過是還擊,也說得過去,但現在你這麼做是為什麼,你竟然找克魯茲人要贖金?」

「正是如此,那又如何?」布蘭多反問道。

歐妮幾乎要暈過去了,一般的埃魯因貴族面對克魯茲貴族時幾乎恨不得表現得不能更加畢恭畢敬,但這位伯爵大人倒好,彷彿那裡打人臉痛就一巴掌掄過去,好像生怕讓克魯茲帝國不夠丟臉似的。但是埃魯因的貴族可以不要臉面,帝國卻不行,帝國擁有多少屬國,多少雙眼睛正盯著這個龐然大物的一舉一動,它豈可能讓埃魯因一個區區小國騎到自己頭上去了,帝國的統治者們至少稍微有點智商,就不難意識到這一點。

而這也是她一直以來最為不明白的地方,這位伯爵大人這麼做究竟有什麼好處?為了積累名聲嗎?好吧,他現在是夠出名了,出名到從埃魯因南方到克魯茲人的王都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大半個帝國,在整個王國,所有的貴族自從入冬以來減少了戶外活動之後應當天天都在討論這位伯爵大人的光輝事迹吧。

不過這種名聲估計沒什麼好處,因為據她了解到的情況來,甚至就連使節團內部都有人打賭這位伯爵大人什麼時候倒霉呢。

當然了,布蘭多倒霉不倒霉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她也犯不著操心,但讓這位公爵千金愁腸百結的是,偏偏現在他們是在一條船上,若是這位伯爵大人翻了船,她也難免要落水。

想到這裡她圭怒地看著布蘭多,而後者那副無所謂的神色幾乎要讓她咬牙切齒——這個白痴究竟知道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歐妮越想越生氣,心想一次好端端的出使被這個年輕氣盛的自大狂給徹底搞砸了,本來她是抱著一種旅遊出行的心態來參加這個使節團的,但沒想到最後竟然演變成了一場戰爭。一個狂怒的女人是十分可怕的,這位優雅得體的公爵千金這一刻終於喪失了理智,決定徹底和布蘭多撕破,她用這輩子從來沒用過的語氣大聲說道:「伯爵大人,我知道你在埃魯因今天或者將來都將權勢滔天,我這樣一位公爵大人無足輕重的女兒在你看來人微言輕,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這個使節團內還有很多人,有你的學生,王國未來的國王,還有你的屬下,還有許多無辜的人,我們不希望因為你的任性而和你一同走向覆滅,請問你能聽明白我的話嗎?」

布蘭多回過頭看著這位公爵千金,心想難為這位千金小姐竟然能忍了這麼久,如同艾弗拉姆那種傢伙早就嚇得躲進了自己的馬車裡不問世事,奉行起了鴕鳥政策,叫人好笑。他這才答道:「您言重了,歐妮小姐,我從來沒想要害任何人。」

「我不想聽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伯爵大人,我受夠了!你說你有分寸,那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抓住那些貴族、還有奧爾康斯家族和姬恩家族那些年輕人之後,不放了他們,反而找他們家族中的其他人要贖金?」公爵千金沒好氣地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布蘭多板起臉來:「歐妮小姐,雖然我接受你的意見,但我也要告訴你一件事,這些人現在是我的俘虜,至於他們為什麼成為我的俘虜,那是因為他們主動來招惹我們,而不是我們無故打到了他們的領地里去。他們想要為黑劍壁壘的失敗出口氣,而從道理上來講,黑劍壁壘的衝突理虧的一方在於帝國而不在於我們,所以既然他們一開始就打算持強凌弱,那麼也應該一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吧。」

他拍了拍裘皮領子上的雪花,其實以他的實力早已用不著這麼厚的禦寒衣物,他只不過不希望自己顯得太過特殊罷了,何況人都是好逸惡勞的,如果可以更暖和一點的話,他也沒必要把自己搞得跟苦修士似的。然後布蘭多繼續說道:「至於你說的我讓他們交納人質贖金的事情,這不是理所當然么,難道說埃魯因和克魯茲人歷史上貴族之間的戰爭贖回人質已經高尚到不用付賬了?」

「你這是強詞奪理,」既然已經徹底放開了,公爵千金也就不再試圖用什麼委婉的說法,她看過的書並不比布蘭多少多少,因此直接答道:「伯爵大人你與我都心知肚明,那是克魯茲人,而克魯茲人與克魯茲人之間,埃魯因人與埃魯因人之間,與埃魯因人與克魯茲人之間的糾紛是不同的,名義上,王國和帝國的子民在炎之聖殿的治下是生而平等的,但事實上呢,這不過是一句空話。大家都知道,帝國可以不給王國面子,但王國卻不能不給帝國面子,你今天逞一時之快,明天帝國伺機報復的時候,我們又怎麼辦呢?」

「這些道理,我不相信你會不知道,伯爵大人,你不必裝瘋賣傻,外人說你是瘋子,還給了你一個『瘋伯爵』的外號,他們管你叫『踹門劍聖』,但我們使節團里的人卻看得清楚,你比誰都明白,你手下也是能人輩出,就算你看不到這一點,我想他們也會提醒你,可你手下那位名叫夏爾的巫師,還有那位精靈騎士小姐,他們頭腦過人,卻放任你為所欲為,這說明你們早已清楚,你們所做的一切一直都有一個明確的目的。」

歐妮口氣冰冷地答道:「可這個目的,除了你和你的人之外,將我們所有人蒙在鼓裡,你說你為了王國的名譽而戰鬥,就是把我們所有人都當做了傻子。」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布蘭多就明白這位公爵千金今天是真來向他攤牌的了。

他點了點頭道:「好吧,你說得沒錯,我所做的這一切,的確是另有目的。」

歐妮用一種果然如此的目光冷冷地看著他,那目光彷彿在說:「你最好把這一切都和我說清楚,否則本小姐就不奉陪了——想要不輸牌除了打平和取勝之外還有第三種方法,那就是掀桌。」

「不過歐妮小姐,你還是搞錯了一件事情。」布蘭多又搖了搖頭。

歐妮狐疑地看著他,彷彿在疑惑這位伯爵大人又在玩什麼花樣。

布蘭多回頭看了一眼山谷方向,然後才開口答道:「埃魯因的強和弱對你們來說沒有什麼關係,但對我來說卻很重要,這麼說你或許覺得不可思議,不過在黑劍壁壘我要給羅哲里亞人一個教訓,的確是出於正當的理由。至於我之後為什麼要干這些,恰恰是為了讓帝國無法出手報復我們,」他停了一下,彷彿是在等這位公爵千金消化自己的話,然後才繼續說道:「你以為我們就此收手,帝國貴族們就會善罷甘休了?我們把手上的人質還回去,他們就會放我們順順噹噹地離開魯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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