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凡塵的舞台 第二十七章 大戰開幕(二)

平緩起伏的丘陵像是褶皺的地毯,還未褪去入秋之後夏末的最後一抹色彩,草木透著深沉的綠,細雨霏霏,微冷的空氣中好像讓整個戰場籠罩在一層薄霧之下。河谷旁的山丘上,椴樹林邊上逐漸出現了許多人影,這是些軍人,穿著厚重的盔甲,戴著尖尖的頭盔,右肩處都是一頭白色雄獅的頭顱,雄獅垂著眼瞼,好像時時刻刻都在思考,勾勒出這支軍隊沉穩的氣勢。最先從森林中走出的士官們,肩甲上大多有一個燃燒著火焰的惡魔長角的浮飾,這代表著他們是參與過安培瑟爾戰爭,在於惡魔的血戰中倖存下來的老兵,走在最前面的一個年輕人鋼盔的邊緣下面一雙眼睛中滿是剛毅,他叫馬爾斯,不但參與過安培瑟爾一戰,還經歷過信風之環的狼禍,和他一起最早的那批一共六十個來自托尼格爾各地的年輕人,有二分之一都喪生在了安培瑟爾的戰場上,但他卻活了下來,親手從領主手上接過帶白色長鬃的頭盔,成為了白獅衛隊的中隊長騎士。

他側過頭,看向自己身後另一位士官,對方同樣戴著有金屬口罩的頭盔,只能看到一雙散發著智慧光芒的淺褐色眸子,他知道那個人叫做尤利爾,雖然沒參加過安培瑟爾一戰,但卻是最早追隨領主的老臣,而今和他一樣,已經是白獅衛隊的骨幹士官。這樣的人在冷杉領還有很多,布蘭多手下現有兩個體系,一個是原本的赤銅龍傭兵團,這個傭兵團的領導者便是赤銅龍雷托,這位長年戰爭的老兵如今在托尼格爾早已是地位超然,他手下大多是最早追隨布蘭多的一批人,從隨主榮,現在這個系統已隱隱有了元老的派頭。但布蘭多一直以來有意淡化非專業軍人在托尼格爾的軍事地位,赤銅龍傭兵團駐紮在敏泰,而今主要負責冷杉領的地方治安工作,與負責地方防務的穴居人處在一個地位,但雷托本人沒什麼也野心,因此對於這個安排也安之若素。

當然,布蘭多如此安排倒從不是出於權柄上的考慮,而是僅僅為了強調專業軍人未來對於托尼格爾,甚至於對於這個王國的作用;沒人比他更清楚舊時貴族的私軍有多麼弊端重重,維埃羅大軍今日的遭遇就是血淋淋的前車之鑒,讓那些原本對於布蘭多的安排還有些不明白的人即驚覺又佩服,只不過他們並不明白,布蘭多看到的還遠遠不止於此,他此刻比任何人都還要明白埃魯因將會需要什麼。

布蘭多的另一個體系,就是新組建的白獅軍團與風射手軍團,這個系統是托尼格爾未來的新血,但他也並未阻止那些他原本陣營中的老手下參與進來。許多人都看出了這支軍團才是布蘭多未來真正的核心力量,那些看好白獅衛隊前途的人,甚至包括原本在布蘭多身邊的幾個傭兵團長——除了克倫希亞而今在後勤部供職之外,尤塔和弗恩都主動加入了白獅衛隊,成為了白獅衛隊第三和第四大隊的騎士長。這些人與托尼格爾本地人,還有原白獅軍團抽調來的王黨少壯派,儼然已成為新白獅軍團中的三大派系,不過布蘭多厭惡派系對立,下從上好,因此這種所謂的派系也就僅停留在地理層面上。

尤利爾注意到自己同僚的目光,也回過頭去——與視線齊平的森林邊緣,密密麻麻的白獅步兵正從中緩緩走出來,年輕人們已經拔出了劍,齊刷刷一片,白獅重劍在氤氳細雨中閃著淡淡寒光;旗手還未打起號旗,因此還看不出隊列,但在視野遠端,薄霧中卻有幾個昂立於馬背上的身影。

「緊張嗎?」在這麼冷的天氣下,布蘭多幾乎能呵出白氣,不過以他的實力,自然不用帶金屬口罩,甚至不必要太過厚重的盔甲,只在馬甲襯衫外面穿了一件胸甲,那灰色的胸甲下面的皮帶扣得緊緊地勒在腰際,上面蝕刻了一個雙頭猛鷲的紋章,正是他新得的戰利品:洛尼亞之隙。他正對身旁的芙蕾雅說出這句話來,這位未來的女武神搖了搖頭,「我又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了,布蘭多真是的,」她心想,不過在安培瑟爾時緊張得要死,連平時練得很熟的劍都差點握不好了,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戰鬥之後,再怎麼也逐漸習慣了。她抬起頭來,看向前方,明亮的目光像是可以看穿幾里外的霧霾:「這裡真像是布契啊,叔叔,嬸嬸,這一次我要把那些可惡的侵略者給趕回去了!」

同樣是於松山脈平緩的丘陵,那雨霧背後是那一夜中同樣的敵人,芙蕾雅眼中像是燃燒著一團堅定的信念,猶如那夜布契熊熊燃燒的大火,她無意識地緊了緊手中的獅心長劍。

霧氣中走出一行人影來。

「卡格利斯!」布蘭多身邊的梅里亞神官小姐發出一聲如釋重負的叫喊來,她現在已不再女伴男裝,而是恢複了少女的裝束,她一頭漂亮的淺金色長髮讓她在冷杉領成為了遠近聞名的大美人,卻便宜了卡格利斯這小子。梅里亞的父親是安培瑟爾南面一個貴族,家族有著克魯茲人的血統,也因此她父親也繼承了帝國眼高於頂的脾氣,一直以來反對自己女兒與卡格利斯這個窮鄉僻壤的小子的戀情,不過自從布蘭多在王國一鳴驚人之後,他那位勢利的岳父大人看好卡格利斯的前途,也就默許了這門婚事,就因為這件事,梅里亞和卡格利斯現今對於布蘭多早已是死心塌地。

卡格利斯臉紅撲撲地看了梅里亞一眼,他身後還跟著幾個年輕人,布蘭多一眼就看到了後面的柯文,「他竟然親自來了。」布蘭多微微有些吃驚,但並未表露在臉上。而是舉起手,將一個帶長鬃和羽翼浮雕的頭盔丟了過去。卡格利斯一把接過頭盔,嬉皮笑臉地答道:「卡格利斯向你彙報,大人,請求歸隊。」他瞥到自己的領主大人嘉許地點了點頭,忍不住有看了一旁的梅里亞一眼,有點不好意思地答道:「領主大人,你怎麼讓她也來了。」

「梅里亞小姐是領地里最傑出的神官,是我的隨軍祭司團團長,她為什麼不能來?」布蘭多沒好氣地答道,然後揶揄地看了這傢伙一眼:「當然了,在私人的問題上,梅里亞是屬於你小子的。但你卻不能因為而阻止她為領地奉獻自己的能力,對吧,卡格利斯,做人可不能太過自私了。」

其實梅里亞並不是布蘭多手下的神官第一人,而應當是希帕米拉,不過希帕米拉是希米露德神官,在炎之聖殿治下的埃魯因只能單獨行動,否則只怕是要引起教爭的。布蘭多這麼說時忽然想起,現在暫住在領地的,還有另一位無論是在對於教義專研上還是在聖殿中的地位上都遠勝於梅里亞的存在,那就是安妥布若的修女公主殿下,只不過瑪格達爾如今還沒完全康復,還在恢複期間,即便她自己願意,布蘭多也不會同意她冒著這麼惡劣的天候來遠征讓德內爾,那也未免太過不近人情了一些。

神官小姐聽到布蘭多的後半句話時,臉紅得幾乎都要燒起來了,卡格利斯縱使臉皮厚如城牆也忍不住有點招架不住,他發現自己常常和領主大人插科打諢,但這位伯爵大人似乎最近也有在這方面也凌駕於他之上的徵兆,這實在是有點深不可測。他當然不知道布蘭多在前一世每天要接受的信息多過他千百倍,要說吐槽的能力也是只有遠勝於他而絕不可能稍有遜色,之前之所以不和他計較,純粹是因為領主的威嚴還沒建立起來罷了。

恐怕連卡格利斯自己都還沒有察覺到,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完全認可了這個恐怕比他還小一兩歲的領主大人。

他趕忙咳嗽兩聲,掩飾了過去。而這個時候,布蘭多一直在與他身後的柯文對視,這個年輕人比他初見時又削瘦了一些,兩面臉頰深深地凹陷了進去,但那對漆黑的眸子更加深邃鋒利,而且整個人愈發選的堅韌。他披著一件厚厚的獸皮斗篷,整個人的氣質倒顯得有些像是小佩洛,僅僅是半年不見,他又長高了許多,之前還是個少年,而今已經完全有了一方之主的風範。

「好久不見,伯爵大人。」柯文先開口道。他先前饒有興趣地看著布蘭多與自己的手下調侃,心中卻十分詫異於對方主從之間的關係,他出身讓德內爾治下的礦區,生來見慣了埃魯因舊貴族對於下層的盤剝,他對那些貴族官僚深惡痛絕,絕無好感,與所有從少年時代就有所抱負的人一樣,柯文敢於將自己的仇恨付諸於行動;但歸根結底,這位未來的讓德內爾之王的眼界還是難於超出這個時代,他雖然嚮往平等與自由,但卻很難想像一個真正的崇尚人與人之間平等的世界,因此就更難理解布蘭多這樣一個貴族之中的怪胎。

「看來這位托尼格爾伯爵果然與傳聞之中一樣,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出於本身的性格,還是虛偽做作?」其實他心中早有答案,畢竟布蘭多曾經在沙夫倫德的地下有恩於他們所有人,這位領主當初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不同於一般貴族的背信棄義,注重承諾,信守諾言,頗有先古貴族的風範。柯文從不是單純地憎惡貴族,而是仇恨擋下腐朽墮落的王國上層,任何一個埃魯因人心中都有對於先君埃克的信念的嚮往,柯文也不例外,布蘭多這樣一位貴族的出現給了他一種啟示。

或許這就是他要找的人。

這位未來的讓德內爾之王心思複雜至極,但面上卻未表現出丁點,他看著布蘭多。布蘭多此刻心中其實已經隱隱有了猜測,不過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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