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凡塵的舞台 第九章 茜的遠行

霧氣分開海面,前方逐漸顯露出一道凸出海面的崢嶸海岬,一道光芒穿過瀰漫的薄霧,照在比斯卡號的船舷上。甲板上的水手認出這是導航燈,連忙七手八腳地升起帆,大副發著號子,讓舵手轉舵,同時等引航船靠攏,船長戴林叼著煙斗,穿著一件濕漉漉的風衣站在第三根桅杆後面,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回過頭,沖身邊一個水手打了個眼色,那水手趕忙噔噔噔跑下甲板,直奔第三層船艙而去。

前面就是灰風港。

伯尼子爵得到這個消息之後,立刻通知了巴巴恩與伯伊默,其實兩人早已從過道上跑來跑去的水手身上判斷出這一信息,此刻拳頭大小的老鼠正在船艙走道里竄來竄去,但卻沒人有閑心管這些航行之中討人厭的不速之客,幾個艙門都打開了,從甲板上帶進來的風浪順著樓梯像是瀑布一樣倒灌而入,一股子海腥味撲鼻而來,船艙下面正亂作一團。

伯尼子爵帶著巴巴恩和伯伊默逆著往外沖的水手們前進,三人都一言不發,沉著臉,彷彿一個模子里刻出的表情。三人一直走到船艙最底下一扇被鐵鏈鎖住的木門前,伯尼子爵回過頭,與自己兩位帝國的同僚交換了一個眼色,從大衣里拿出鑰匙,鐵環上的鑰匙嘩啦啦作響,他抓住鎖頭咔嚓一聲打開,鐵鏈失去約束之後就像是一條死蛇一樣嘩啦落入過道上的積水中,但三人看都沒看一眼,徑自推開門。

門後面是一間閑置的倉庫,外面堆放了不少空桶和木箱,但在最裡面,是一整塊由幕布遮上的金色水晶。伯尼子爵看著那塊邊角已經浸在水中的黑色的幕布,開口問道:「都準備好了吧。」巴巴恩和伯伊默一齊點點頭。

艦隊返程要穿過長角海峽進入大地聖殿控制的銀色海灣,雖然大地聖殿的海軍實力在帝國面前近乎可以忽略不計,但伯尼子爵不敢冒這個險,選擇了更為穩妥的陸路——從灰風港登陸,穿過黑刃壁壘回到帝國境內——這段行程大約需要一周,回到帝國後還要一個月的時間前往魯施塔,但比在海上冒的風險小上許多。現下埃魯因北方還為王國的傳統貴族勢力所把持,帝國在這些地區還很有影響力,想及此伯尼子爵不由得感嘆安培瑟爾一戰帶來的壞影響,要不塞西爾家族的過失,帝國怎麼會徹底失去對於埃魯因南境的控制力。眼下橫亘在自己面前的是埃魯因王室在北方的最後一道關卡,第一皇家艦隊駐紮的母港灰風港,港務官已經被買通了,但怎麼在不引起注意的情況下把這麼一大塊水晶運下船卻是個麻煩的問題。

最好是可以把水晶擊碎把裡面的人和槍弄出來,不過前幾天他用自己的佩劍試了一次,魔法的寶劍還沒碰到水晶表面就被彈開然後斷成三截,他那把白銀階的長劍花了好幾千枚克魯茲金幣才從一個小貴族手上買來,還動用了一些手段,沒想到還沒派上用場,就已經出師未捷身先死。他來不及心痛,雖然水晶的堅硬程度出乎了他的預料,但他還有指望,伯伊默已經告訴他了,巴巴恩帶著他家傳的銀龍之喉,那把幻想階的武器說不定能破開水晶的表面,他找上巴巴恩,後者一開始稍微有些猶豫,看起來是擔心傷到裡面那個女子,不過對此伯尼子爵有些嗤之以鼻,如果他們能成功完成這個任務,等回到帝國境內,地位與女人,什麼沒有?偏偏要為了一個山民女人鬼迷心竅。

好在那個巴巴恩看起來也不是太過死板,經過他一番勸說之後總算點頭同意。這時他回過頭看著對方,巴巴恩並不顯得猶豫,自從拿出那支銀色的手弩開始上矢,然後舉起指向蓋著幕布的水晶,伯尼子爵有些欣賞地點了點頭,心想這是個成事的人,毫不拖泥帶水,與他比起來那個伯伊默就要差得多了,太過膽小。想及此他將目光投向後者,這個時候伯伊默才好像如夢方醒般,趕忙走上去掀起幕布,伯尼子爵看到這一幕就忍不住心下感嘆,這傢伙這麼做等同於已經把自己擺在三人中最弱勢的位置了,將來有他功勞也一定不是首功,其實本來他和巴巴恩的機會應該是一樣的,這就是性格決定命運。

巴巴恩舉起手弩,砰一聲扣動扳機,一道銀光射向水晶光潔的表面,在所有人來得及反應之前,這道銀色流光忽然以千百倍的速度反轉,洞穿了巴巴恩持弩的右臂,將他的右手手骨擊得粉碎,然後那道銀光像是游魚一樣鑽入巴巴恩的胸口,從他背後穿出,『登』一聲釘在船艙後面的木板上,沾血的尾羽還在兀自嗡嗡搖晃著。

巴巴恩目瞪口呆地張了張口,淺藍色的眸子里流露出絕望與不甘心的光芒,他盯著水晶中彷彿公主一般沉睡的少女看了一眼,然後保持著這個表情像是一截木頭般仰面倒了下去,『嘩』墜入水中,濺起一片水花,跟著船艙里的積水就暈出一層層淺紅的顏色。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伯伊默幾乎嚇呆了,伯尼子爵臉色陰沉,他抬起頭看了那水晶一眼——水晶表面連一絲瑕疵都找不到。「你在愣著幹什麼,快把巴巴恩爵士扶出去!」他咬著牙訓斥了一句。「扶、扶到哪裡?」伯伊默臉色蒼白,他是想說——巴巴恩明顯已經死了!

伯尼子爵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沉聲道:「巴巴恩爵士以身殉國,難道你想叫他的遺體就這麼泡在水裡?」

伯伊默這才恍然,趕緊失魂落魄地撈著巴巴恩的肩膀將他從水中拖出來,向船艙中拖去。「別,停下!」伯尼子爵看到伯伊默想帶著巴巴恩的屍體回下等艙,一口叫住他,他簡直想一劍刺死這個笨蛋:「不要帶他回去,帶他的屍體去頭等艙,你是蠢豬嗎?」這個時候一個水手經過巴巴恩屍體和一旁的伯伊默,他有些奇怪地看了這兩人一眼,然後來到伯尼子爵身邊,低聲詢問道:「子爵閣下,港口方面派人來叫我們停泊在一鏈地以外,準備接受檢查。」

「告訴他們,這裡是克魯茲帝國的使節船隊,不接受它國檢查,另外讓他們準備醫生或者神官,說我們有人在對抗海盜時喪生了,我們需要安排一場體面的喪禮並未他做好防腐措施,我們不能將帝國的勇士留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去吧,就這麼回答他們。」伯尼子爵淡淡地回答道。

水手微微一怔:「對抗海盜?」不過他看了伯伊默和巴巴恩一眼,忽然恍然,連忙點點頭,跑了出去。

「等等,」伯尼子爵將那個水手在樓梯口叫住:「去準備一口箱子。」

「箱子,子爵閣下,要多大的箱子?」水手赤腳站在樓梯上嘩嘩的水流中,回頭問道。「很大,用來裝馬匹的箱子。」「那種箱子船上可沒有,子爵閣下,只能找港口方面籌備。」「那就告訴他們我們給女皇陛下捕獲了一件禮物,讓他們幫忙去準備。」「這樣就可以了嗎,子爵閣下?」「這樣就可以了,去吧。」伯尼子爵點點頭,等到水手跑上去甲板上面,他才回過頭最後再看了那塊巨大水晶一眼,心下忍不住閃現出一個念頭:

「難道只有神器才能弄開這東西?」

……

芙羅法不辭而別已經有兩天,其間瑪格達爾公主醒來了一次,布蘭多在新瓦爾哈拉等待折劍騎士團的年輕人與克魯茲人皇長子抵達,但看樣子維羅妮卡要交代的事情不少,她和曼格羅夫至今還沒有從格里斯港動身啟程。南來北往的情報一封封堆積在了他位於瓦爾哈拉樹之大廳的辦公桌上,這些情報大部分都是明面上的,布蘭多看了幾張,上面無非是寫北方貴族的動向,其中有幾份提到了讓德內爾伯爵已經完成了他的動員工作,有人目擊一支軍隊從瑪姬坦地區出發前往南方,南境的那一場準備已久的戰爭已經迫在眉睫了。

蘭托尼蘭與維埃羅的聯軍正在南下,至於行軍的方向仍舊在保密中,布蘭多抬起頭看向掛在牆上的埃魯因地圖,目光掃過馬洛威爾地區一帶,從時間上判斷,這支軍隊應該已經進入這一地區了。而讓德內爾與血杖對於他們的前途命運還一無所知,不明白等在他們前面的究竟是什麼,而今這場戰爭只在等待一個契機,這個契機就是托尼格爾大軍開拔的時日,但布蘭多同樣在等待一個時間節點的到來,在這個時間節點之前,他絕對不會輕舉妄動。

另外一些消息提到了關於布契方向亡靈的異動,這些都在布蘭多的預料之內,甚至送來的情報比他了解的還要少一些。托尼格爾的情報體系構建於先前那托尼格爾的第一批冒險者外加赤銅龍傭兵團的一批人,這些人經過幾次篩選與托尼格爾的對外戰爭之後,剩下的菁英大多對他忠心可靠,但能力上還是稍顯薄弱了一些,其中安培瑟爾方向的最為出色,北方就要稍次一些,而至於瑪達拉和克魯茲方面的消息,純粹就只有捕風捉影了。

但埃魯因的內戰已經不再是擋在他腳步面前最困難的敵人了,相反南方亡靈的陰影一日勝過一日,那才是埃魯因的生死大敵,而北方克魯茲帝國也在蠢蠢欲動,布蘭多開始愈發覺得自己的情報網路線的薄弱起來。首先仍舊是人才,既要保證忠誠可靠,又要能力突出,安蒂緹娜,夏爾,芙蕾雅甚至是羅曼都不是這方面的人才,但布蘭多忽然想到了一個人——蘇,她在安培瑟爾的表現令人刮目,冷靜鎮定,頭腦異常清晰,而且不容易受感情左右,這樣的人簡直是天生的情報人才,布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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