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變動的軌跡 第三章 埃魯因的未來

小母龍一走,布蘭多終獲自由。他趕忙製造了個水球丟自己臉上,冰冷的溫度終於讓加速流動的血液冷靜了一些,這才披了一件外套衝出來。

一出門,就看到庭院中的安蒂緹娜,安蒂緹娜正坐在石椅上閱讀一本地理書,不過心思明顯不在書上。

「公主好像很生氣。」幕僚小姐迎著走出來的布蘭多,放下書卷,擔憂地問了一句。「沒什麼,」布蘭多嘆了口氣,「阿洛茲那傢伙呢?」

「領主大人是說那位龍族的大小姐?我並沒有看見她,她離開了?」

「沒,算了。」布蘭多轉身就要追出去。「等等,」幕僚小姐站起來一把抓住他,看到自己的領主大人一臉疑惑地回過頭,她才細心地提醒道:「整理一下著裝,領主大人。」

以布蘭多的習慣,可沒有什麼著裝儀錶的講究,隨便披了一條外套就跑出來了。安蒂緹娜看他衣衫不整的樣子,臉一紅,伸手給他整了整領花。

布蘭多在托尼格爾就沒什麼講究,若不是他表現出的氣度,實在叫人懷疑他的貴族身份。不過平民也不會有這麼博學多才。事實上平日里都是由芙羅幫他打理日常——大大咧咧的商人小姐自己都是一頭迷糊,更不要說進到領主未婚妻的責任——正因此野精靈兩姐妹中的姐姐才會被傭兵戲稱為『領主大人的女僕長小姐』。

不過倘若芙羅是女僕長,那麼安蒂緹娜的角色更類似於管家。只見她幫布蘭多理順衣角,輕輕撣去黑色絨布上的塵埃,微惱道:「領主大人什麼時候能注意到自己的威嚴就好了。」

威嚴這種東西,布蘭多從來不認為是與生俱來的,他也不在意。安蒂緹娜幫他整理著裝也不是第一次了,說實在話,他自己看不出整理之後和之前有什麼差別,只覺得純粹是多此一舉。不過他並沒有拒絕,只是問道:

「安蒂緹娜,我昏迷了多久?」

「我們留在安培瑟爾已經有半個月了,領主大人。」幕僚小姐幫他扣好胸前的扣子,左右看了看,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麼久!」布蘭多嚇了一跳,他還以為自己只昏迷了兩三天呢。「那天我昏迷之後,後來又發生了什麼?西法赫大公和他的那些爪牙呢?」

「大公已經死了。」

「哈!?」這個消息完全是措不及防的,布蘭多做夢都沒想過這個埃魯因歷史上最最重要的人物之一竟然死了。

他楞了一下,才問道:「安蒂緹娜,那天我昏迷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後來的戰鬥怎麼樣了,你給我詳細說一說。」

……

無窮無盡的惡魔彷彿是從黑暗之中洶湧而來。像是被捲入了一個沒有邊際、也無法醒來的噩夢之中。暴雨傾盆,閃電穿過雨線,在天地之間勾勒出一條條閃亮的銀鏈。

格里菲因公主臉色慘白——

「史蒂芬先生……咳咳……公主殿下就交給你了。」

「雷爾德先生,我答應你,以騎士的名義約定。」

「不,雷爾德爵士!我命令你不能這麼做,我要留在這裡!」那個噩夢之中,她尖叫著。但嚴肅的老騎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將她丟了出去。她輕飄飄地飛了起來,越過惡魔的頭頂,漸行漸遠的最後視野定格在那頭王國的雄獅在雨中昂然看向北方。

那冰雪覆蓋的高原苔地,才是白獅的榮譽所在啊。

那是無數白獅為之長眠的戰場,沉睡著幾代人的英魂。或許每一位騎士最後都會魂歸故里,但只有白獅會永遠守護著這片土地。

這是故老相傳的傳說,他們在劍下立誓,又循誓而行。

王國的雄獅鎧甲上布滿傷痕,但雨水很快衝刷去上面的血污。格里菲因公主已是淚流滿面,聖殿騎士史蒂芬抓住她的手,帶她從惡魔大軍之中殺出一條血路。

「為什麼不讓我死在那裡,那裡有我的子民!」她記得自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樣喊道。

但史蒂芬回過頭看來看著她。「我不是埃魯因人,公主殿下。但如果所有人都長眠於這個戰場上,那麼你們的王國終有一天會重犯這樣的過錯。」

「請珍惜自己的生命吧,你不是為了自己而活下去。」

是啊。

格里菲因公主快步走出聖殿,噔噔噔幾步,步子又慢下來。忽然停下,佇立在如雪砌成的大理石階梯上,幽幽地嘆了口氣。是啊,自己這是發什麼脾氣呢,連平日的冷靜與涵養都丟掉了。

「公主殿下,請注意腳下。」後面追上來的女官氣吁吁地提醒著。「緹彌絲,我們在這裡等伯爵出來吧。」格里菲因公主嘆息了一聲,回頭答道。

「怎麼了?」

公主沒有答話。聖殿廣場一片雪白反射著光,微微有點刺眼。她眯起好看的眼睛,眸子像是一條銀線。女官很快發現,自己的公主殿下好像怔怔地出了神。

對於這位公主來說,這是少有的事情。

格里菲因的確是出了神。她的目光越過那遠遠的天際,彷彿在同樣的青空之下,又回到了那一日的戰場之上。刀與劍,鐵與血在交織著一首沉重的長詩。

或許在當時的戰場上死去,反而是一種解脫。然而活下來的人,卻要背負起更為沉重的負擔,甚至要繼承起來自於死者的悲痛。

但生者沒有權利選擇。她抿著唇——死去的人已經太多了。

白獅軍團的上一任軍團長,王國的雄獅,高地人的利劍雷爾德死了。在一場因為內戰而引發的戰爭之中。

西法赫大公也死了,那個她曾經咬牙痛恨的人。他是第一台泰坦的操縱者,死在商人小姐手上,屍骨無存。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原本以為自己會高興,但卻連興奮的感覺都已經失去了。

巴爾塔侯爵、尤熙侯爵、維托金伯爵、安列克人的大劍豪德賈爾、王國的首席巫師利伍茲、不管他們生前屬於什麼勢力,但死去的都是埃魯因人。

甚至還有許許多多王立騎士學院連名字都來不及留下的士官生們——沒人知道戰場上一具無名的屍體背後可能隱藏著什麼樣的故事,沒人知道那背後他的至親好友如何悲慟。

只有當她抱著貝絲的屍體痛哭失聲的芙蕾雅時候,才感到那種冷冰冰的刺痛。

已經夠了。

這場內戰是到了結束的時候了。

但北方的貴族仍舊蠢蠢欲動,失去了西法赫家族的安撫,甚至未來的局勢變得更加紛亂動蕩。安列克大公去向不明,但想必不會束手就擒。讓德內爾伯爵態度曖昧,還有兩位大公或許在等待動亂之後能夠從現在的局勢中分一杯羹。

表面看起來大戰之後的埃魯因彷彿迎來新生,但事實上卻已經走到了懸崖的邊緣。格里菲因公主忽然無奈地發現,或許之前的局面還更好一些。

至少王國不會面臨四分五裂的危險。

她都不知道這半個月以來是怎麼過來的,還有銀精靈大軍駐守在安培瑟爾。龍族的赫赫威名懾服所有勢力都收束了手腳,不敢動彈。圖拉曼的到來讓安培瑟爾的局勢進一步明了,但她明白,這一切看起來互不相干的名詞聯繫在一起都是因為那個人。

那個冠以『奇蹟』的頭銜的人。

她忽然發現,整個埃魯因的命運竟然都握在了一個人手上。但這個人既不是她,也不是她的弟弟。

……

「你是說,西法赫大公被羅曼一拳給打死了?哼,自業自得。」布蘭多心中一陣痛快,未來埃魯因的覆滅有一半的責任要算到這個傢伙頭上。若他是為了自己的權力,那還能理解。但沒想到這傢伙竟然還是個邪教徒。

布蘭多一想到未來公主殿下與女武神悲慘命運的竟然只是因為一個邪教組織瘋瘋癲癲的計畫,就氣不打一處來。

不過他很快沉默下來,真正讓他感到擔憂的是安蒂緹娜的身體狀況。之前的交談中他仔細詢問了關於幕僚小姐在戰場上『死而復生』的事情,但包括安蒂緹娜自己在內,也說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開始懷疑是那件戰場上得來的惡魔物品的功勞,但安蒂緹娜將那東西拿出來之後很快就排除了這一可能。雖然一時還搞不清楚那東西是什麼,但布蘭多一眼就能看出那東西好像是被封印起來了,根本不可能產生任何作用。

而安蒂緹娜自己也證明了自己沒有自愈的能力,首先她的血液是正常人的紅色,證明並沒有黃金或是白銀的血統。其次她的傷口癒合時間也正常人無異。

但這樣的情況卻讓布蘭多感到不安起來。他倒是知道一些特殊的能力能產生死而復生的效果,但那些都不是什麼令人安心的能力。有些甚至是以犧牲壽命為代價的。

不過布蘭多並沒有將這一信息透露給自己的幕僚小姐。也算是善意的謊言吧,他下定決心自己去調查個清楚。

「自業自得?」安蒂緹娜聽到布蘭多的說法,抬起頭來。

「就是自作自受的意思。」布蘭多解釋道。幕僚小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領主大人不要老是發明一些奇怪的辭彙,會被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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