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王權與薔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安魂曲(十)

「我們的目標很簡單,一共有三座傳送門,哪怕只要留下一座,任務就是失敗。」

「找到解析傳送門的任務交由安蒂緹娜小姐完成,其他人的任務包括我在內都是掩護她靠近傳送門,並在她完成之前保護好她。」

「你們還有什麼疑問么?」

布蘭多看著所有人,等會他們就要面對成千上萬的惡魔,除了他以外,沒有人奢望成功。在場的大多數人只將此次行動視作一次高尚的行為——一方面是不足四十人,一方面是無法計數的惡魔大軍,除了奇蹟,他們實在想像不出勝利的可能。

蘭托尼蘭的騎士們有人神色緊張、有人緊蹙眉頭、有人彷彿毫不在意地在開玩笑,平素里沉默寡言的趨奇者加爾洛克在給夏爾演示一個法術模型,西法赫的劍豪尼古拉斯在一遍遍地擦拭自己的長劍,公主殿下獨自一人在一遍盯著雨幕中一片漆黑的安培瑟爾發獃不知在想些什麼,這些動作看似毫無意義,但卻或多或少流露出些許不安的意味來。

在真正最終的一刻如此迫近的時候,又有誰能安之若素地區直面死亡呢?

不過即使如此,所有人還是默默點點頭。他們並不知道年輕人心中還有一絲僥倖,只以為那是一種騎士般的執著與堅定——明知失敗仍要發起挑戰,這樣的執著在這個時代的大多數貴族眼中還稍顯天真——但卻同樣難能可貴,因為沒有任何人能褻瀆對於理想與榮譽的追求本身。

正因此眾人對布蘭多只有欽佩。

布蘭多或多或少能感受出這裡面的意味,但他並不打算解釋這個誤會。「好吧,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我們只有五分鐘準備的時間。然後立刻出發,請各位抓緊時間,或者留下遺囑——你我都應該明白,此次一去,十死無生。」

眾人默然。

只有夏爾笑道:「實在可惜,本來應該有機會讓後人給我們立一座豐碑,記錄下今天發生在此地的英勇行徑,碑文上寫『偉大的托尼格爾的領主和他的隨從云云』,不過現在看來是沒這個機會了。將來有沒人記得我們,還是個問題呢。」

年輕的巫師繪聲繪色地形容道。

「為什麼會記不得?」一旁的迪爾菲瑞不禁好奇。

「很簡單,因為某個光明正大的聖殿肯定會隱瞞真相的,但我們能站出來反駁它么?」夏爾陰測測地答道,隨即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這個笑話說得有意思,關鍵是符合了眾人心中此刻對於克魯茲人不乏惡意的猜測。現下這一切不是克魯茲人和炎之聖殿的傑作?雖然現在大家團結在一起合作對抗惡魔,但心中未免沒有一絲不爽,尤其是蘭托尼蘭的騎士們,肆無忌憚地哈哈放聲大笑起來。

布蘭多也忍不住莞爾。看來夏爾這傢伙對炎之聖殿的意見也不小,不過不得不說他說的很有可能就是未來必然發生的事情——如果他們真的身死於此的話。

事實上就連眾人之中唯一一名炎之聖殿的聖殿騎士聽了夏爾的話也是不在意地一笑搖了搖頭。身為炎之聖殿內部的高階成員,他自然不會不清楚聖殿是怎麼行事的,不過這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可接受的——他忠誠於信仰,而非聖殿的行事方式。

布蘭多從眾人中脫出身來,走到林地邊看了一眼北邊的緩坡帶,不禁嘆了口氣。有些事情說起來簡單,但辦起來卻困難,安培瑟爾北邊的丘陵連接海灣的地帶是一片緩坡草甸,這樣的地形實在不適合突襲,小惡魔的視力有限,但地獄犬卻是最優秀的斥候,只怕他們一離開森林就會立刻被發現。

一旦被發現,一想到傳送門邊那密密麻麻並且無時無刻不在增加的惡魔,他就忍不住有些絕望。

他不禁想到如果是在丘陵之中展開戰鬥就好了,可惜惡魔們也不傻。更何況他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這時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布蘭多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燕堡的伯爵小姐,這裡只有她才會那麼笨拙弄出這麼大響動。

「布蘭多先生。」

「你想問你能做什麼?」布蘭多頭也不回地答道。

「……你、你一定一點也不討女孩子喜歡,布蘭多先生,」迪爾菲瑞梗了一下,才有些無奈地答道:「我是想知道我能做什麼,布蘭多先生,你是不是看中了我能召喚惡魔的能力。」

「哈,」布蘭多乾笑一聲:「你猜到了?」

「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可能了。」迪爾菲瑞卻有些愁眉不展的樣子:「可我大約要叫你失望了,雖然我偷偷學習通靈術,但其實我能召喚的惡魔只有非常低階的那一部分而已。」

布蘭多不禁看著她:「是么?不過我也有一個問題,伯爵小姐,你一點也不害怕么?你知道在這裡意味著什麼的,對么?」

他看了一下表,還有三分鐘。時間還有多,於是問出了這個從之前一直以來好奇的問題。白獅軍團的軍團長雷爾德選擇加入的理由他或多或少能猜到,那位大人物在歷史上就是一個悲情角色,可以說是悲劇的英雄,他是少數與埃魯因其他貴族截然不同的存在,但卻選擇了一條註定錯誤的道路。

說實在話,布蘭多並不認同雷爾德的選擇,作為個人來說或許值得敬佩,但從那位老人所處的地位來看卻未免太過短視了。因為他一個人的錯誤判斷而斷送了王國的前途,這樣的錯誤不是一句因為正直的目的就可以忽視了的。

但如果說雷爾德是想彌補自己的過錯的話,布蘭多就很奇怪這位燕堡伯爵大小姐的舉動了。雖然她是他預定的人選,但她的反應位面太傑出了一些,彷彿騎士精神泛濫了一樣。

這和布蘭多對她的印象可不太一樣。

迪爾菲瑞猶豫了一下,但最後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或許會死在這裡,布蘭多先生。」

布蘭多聽她繼續說下去道:「但燕堡家族不只有我一個繼承人,如果我今天死在這裡,護劍者家族只會因我而榮耀,並洗去因為劍座碎裂而帶來的恥辱。我活著,家族不會因此而重生,我死了,卻不可以決定自己與家族的命運。」

「因此我想,或許我至少可以決定自己生命的價值,」迪爾菲瑞認真地看了布蘭多一眼:「再說,我寧願英勇而榮耀的死去,能死在一位真正的騎士身邊,能為這個王國流干最後一滴血,不是很浪漫嗎?」

她微微一笑,笑得有些貴族小姐的溫柔。

浪漫你個頭。

布蘭多有些無法理解她這種莫名的犧牲精神,就像他始終無法貴族為了家族而束縛個人的自由一樣,他看著這位伯爵小姐,第一次感到他們之間有一條無形的鴻溝。

「值得么?」

「值得。」迪爾菲瑞肯定點點頭。

好吧,布蘭多聳聳肩,決定換個輕鬆點的話題:「不過話說回來,劍座碎裂對你們來說有那麼嚴重么?」

「當然,燕堡曾經立下誓言守護劍座,劍座碎裂,意味著獅心劍要另擇新主,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家族不得不面對覬覦者的非難和指責。」

「原來如此。」布蘭多這才恍然,其實他早有猜測。如果燕堡沒有遇到麻煩,也不會讓迪爾菲瑞一個小姑娘出來奔走了。

「但獅心劍不是又回到公主手中了么?」

「布蘭多先生,當年我們指誓的是西法赫王室,後來獅心劍失蹤,好在劍座還存。因此科爾科瓦的先祖在劍座面前立誓繼承王位,燕堡家族今天效忠的其實是科爾科瓦王室,而非公主殿下。」伯爵小姐細細地解釋道。

她這麼一說,布蘭多就完全明白了。不過說實在話,即使明白了原委,但他也不能理解對方這種選擇。

他沉默了一下,從次元洞中拿出一個圓環狀的東西。「你的家族會因你而榮耀的,不過說實在話,我後悔了。」布蘭多靜靜地答道。

「布蘭多先生,你不必,啊——」迪爾菲瑞看到那東西,一下就瞪大了眼睛:「這是……」

「惡魔臂環?」

布蘭多緩緩點了點頭。

……

五分鐘的時間並不漫長,布蘭多和迪爾菲瑞從森林外圍走回來時,所有人都已經整裝待發。

他沒有多說什麼,事實上也沒有心情多說,直接點了點頭帶領所有人出發。他們穿過森林,很快就沿著山坡進入了北邊的緩坡帶,在此之前,布蘭多不止一次告訴自己這一次冒險一搏的行動與過去他在遊戲中類似的經歷並沒有什麼不同——無論是更早一些在蜥蜴人的包圍之中殺出重圍的經歷,還是在第二次黑玫瑰戰爭之中冒死突襲瑪達拉的亡靈,亦或者後來四葉草行動之中從克魯茲人眼皮子低下傳遞信息。

每一次都成功了,不是么?

但直到動身前那一刻眾人的沉默,才讓他感到一絲別樣的意味。空氣中似乎瀰漫著一種緊張不安的氣息,讓他不止一次回想起了布契的那一夜。

透過樹冠枝葉層層疊疊的縫隙,火焰之扉的傳送門如同三隻巨大的金色圓環矗立在雨幕中,光是這些東西本身就讓人感到巨大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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