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王權與薔薇 第三百零五章 安培瑟爾會議

「主祭大人三天後離開安培瑟爾,現在他正在靜思室,不接見任何客人,瑪格達爾小姐。」聖殿的衛兵穿著紅色長袍,銀色的胸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們手持長矛,雖然帶著禮貌的微笑,但卻絲毫沒有要通融的樣子。

修女公主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回過頭。

聖殿的穹頂沐浴在無窮的光輝之中,但卻像是映照著這個王國的最後一縷餘光,在朦朧的光影之中,鐘聲回蕩著,宣告一個時代的終結。洛克什別宮之內,六位大公爵與他們的使節在一張圓桌的兩邊,開始瓜分這個王國僅余的豐腴——刀叉與魚肉皆在盤中。

……

嚶嚶嗡嗡的議論塵囂直上,黑玉樑柱支撐起的宮殿拱頂回蕩著千百年以來的嘆息。在眾多的不同意見之中,只有一個聲音莊嚴地宣告道:

「埃魯因自立國以來,先君埃克率領人民披荊斬棘,從荒野之中建立起這片閃耀著榮光的樂土。先王立下由貴族與人民共同決定這個王國的命運的誓言,而今天,王國再一次面臨分裂,我們因不忍在戰火中逝去的無辜生命在這裡聚集,以指按劍,為王國的未來立下一個新的契約——」

西法赫大公念完這段宣誓,抬起頭,大廳之中如冬雪一般寂靜下來;他眼中閃耀著冷冽狂野的光芒,「在場的諸位同僚,只要任何人還認同這份先古的契約,那麼請如我一同舉起手,以證實你體內流淌著埃魯因貴族的血液。」說完,他緩緩舉起右手,彷彿手中有握利劍指向天空。

巨獸在陰影之中呲開了利齒。

會場齊刷刷一片響聲,除了兩位克魯茲人的主教外,所有人都起立舉起右手;就如同他們的先祖在曠野之中所做過的一樣——先古貴族們將手中的佩劍交錯在一起,在獅心劍面前立下神聖的誓言——

『我立誓帶領我的子民——』

『帶領他們遠離紛爭與殺戮,遠離帝國貴族的傲慢與貪婪;我立誓為了不再重複這歷史冷血的錯誤,我必將讓這個新生王國的貴族們謹遵騎士的精神——公正而嚴明,正直而英勇,仁慈而寬厚,我立下這誓言,並以畢生之餘力來遵守它!』

布蘭多最後一個起身。

他舉起手,卻冷眼旁觀這一切。這些人不但遺失了獅心聖劍,也遺失了他們手中的劍,因此他們早已忘記了那個神聖的誓言。神聖的合約也失去了效力,王國的城池化為幻影,廣闊的疆土在他面前如冰雪般消融,從山川到平原,從森林到海洋,於是從此只回蕩著一個聲音。

革命。

布蘭多輕輕合上眼瞼,大地之劍在與他咫尺相離的地方震動著,彷彿感受著主人激蕩的心情。劍將破匣而出,但布蘭多稍稍平復了心情——還不到時候。火焰正從地下蔓延而出,岩漿將沒過它的一切陳舊,但還不到時候。

「二百六十年前,我的先祖,西法赫王朝的最後一任君王,因為遺失了獅心聖劍的責任,將王位讓與盧克森一世陛下。也是科爾科瓦王朝的開啟者,埃魯因中興的締造者,不可否認,這位賢明的君王締造了此後埃魯因延續近一百年的盛景。然而兩個世紀之後,王國再一次衰敗,歷史又回原點——」

西法赫公爵繼續說道:「我的侄女,格里菲因公主殿下,盧克森一世大帝的後人,那麼你可認同這一點?」

他話音剛落,四周黑暗中又響起一片議論聲。任誰都知道冠冕堂皇的說辭之下是無法掩飾的赤裸裸的權力慾望,但不得不說,西法赫公爵的台詞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鳴。不可否認,埃魯因衰落至斯,科爾科瓦王室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王國的長公主殿下。格里菲因公主面色不改地抬起頭:「我不認同你的話,公爵大人。」

一片嘩然。

布蘭多注視著這位公主殿下,他知道她心中有一個高尚的願望,卻不得不委身於污泥之中,他想看看她會怎麼發言,如何在一片黑暗之中支撐起埃魯因那不堪一擊的信念。與埃魯因其後那那閃耀的十年相較,現在,無疑是黎明之前漆黑最濃郁的時刻。

安列克仍舊面無表情,一言不發。所有人幾乎都倒向西法赫大公一方,公主殿下像是暴風雨中的一片孤舟,與她貌合神離的王黨,此刻甚至也不能發出微弱的聲音。

「這麼說,科爾科瓦家族打算摒棄所有人,一意孤行咯?」西法赫大公面色一冷,聲色俱厲猶如夾雜雷霆。

「科爾科瓦王室會履行王族的責任,但若有些人要破壞先賢的約定,那麼我絕不會後退半步。」格里菲因毫無畏懼地答道。

「你說什麼?」

「按照約定,我的弟弟才是王國合法的繼承人,無論你巧舌如簧,我的叔叔——你都無法改變這一事實。至於我的兄長大人,科爾科瓦王室絕不允許一個弒父殺君者登基稱王,更遑論我的後母——王后大人,只要我還活在這裡一天,就絕不允許她與那群小人撕毀神聖盟約,陷埃魯因於不義之地。」

公主殿下此言一出,會場之內竟是靜得落針可聞。雖然在場與會的諸人都明白奧伯古七世的死可能有些蹊蹺,但做夢都沒想到這位王國的公主竟然剛烈至斯,當場把這些見不得光的事情說了出來。以至於西法赫大公都倒吸了一口冷氣,臉色變得一片雪白。

「胡說八道!」西法赫大公怒斥一聲:「公主殿下,請你自持身份!」

「自持身份?」格里菲因好像被激怒了,她咬緊了銀牙,攥緊拳頭:「公爵大人,你讓我自持身份?那麼我請問你,我父王彌留之刻,是誰和他在一起?那麼我請問你,我父王偷偷給我密信讓我去救他時,我被阻攔在宮門之外,你又在哪裡?為人子女,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死在奸佞小人手上——公爵大人,請問你還讓我自持身份么?」

她說到最後,聲音已近於嗚咽。所有人都看到剛強的公主竟然流下淚來,她渾身顫抖,雙拳緊握,卻依舊驕傲地挺著胸,傲然面對所有她的敵人。這一刻,她不再是埃魯因的公主殿下,只是一個為了自己的父親而悲憤不已的女兒,然而王室那種驕傲重重重疊在他身上,竟讓所有人產生了一種奧伯古七世就在他們面前,控訴著王后一行的罪行的錯覺。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大部分貴族都講目光投向西法赫大公與聖殿的諸位主祭。

西法赫大公臉色蒼白,好像被格里菲因的目光刺了一下。他後退一步,忍不住與不遠處的默羅斯大主祭交換了一個顏色,才堪堪沉住氣。「公主殿下,我覺得你可能太激動了,先王身體狀況一向不好,這裡面可能有什麼誤會……」對於自己妹妹的所作所為,他心知肚明,忍不住有些訕訕地答道。

格里菲因緊咬下唇,狠狠地瞪著他。

這個時候默羅斯終於出來解圍了:「公主殿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現在在這個會場上我們討論的不是奧伯古七世陛下的死。還請你為埃魯因的千千萬萬百姓考慮,一旦王國陷入戰火,生靈塗炭,犧牲的都是你父王的子民。先君埃克在此,恐怕也不會忍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座諸位還記得你們銘刻在劍上的誓言么?」

新任主祭雖然面容陰沉,但聲音卻異常溫和,彷彿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布蘭多暗叫了一聲厲害,心說自己以前還沒怎麼注意這個老傢伙,才發現這傢伙竟然是個埃魯因通,一開口就擊中了公主殿下的軟肋,炎之聖殿的高層人物果然沒有一個吃乾飯的。他又看向格里菲因,想看看這位公主殿下會怎麼回答。

「一旦王國陷入戰火,」公主殿下轉過頭,臉頰上淚痕未乾,她有些凄涼地笑了笑:「埃魯因貧弱至斯,諸位卻依舊不思悔改。王國陷入戰火——王國必將陷入戰火,百年之後,這片土地上只余廢墟,不知諸位,有何面目去見埃魯因的先古列族,又有何面目去見先君埃克陛下?」

大廳中一片嘩然。

布蘭多差點驚得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位不過十七歲柔弱的半精靈少女,她站在那裡,孤立無助,但她的目光,卻好像穿透了歷史的重重迷霧,看到了那個埃魯因必然的結局。她居然看到了?她居然看到了!

布蘭多一直認為公主殿下是選擇了錯誤的道路,最終隨這個王國一起走向深淵。可他沒想到,公主殿下原來早已看到了她的宿命,早就看到了那通向黑暗與荊棘之中,流淌著鮮血,在地獄烈焰之中熊熊燃燒無法改變的毀滅——

究竟是什麼力量馭使者她,僅僅是支撐起一個希望?還是身為王室的責任?布蘭多看著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半精靈少女,一時間竟有些呼吸不暢。

「公主殿下,你在危言聳聽。」默羅斯淡淡地答道:「炎之聖殿絕不會允許它所庇佑的王國毀於一旦。」

格里菲因平靜地看了他一眼,「主祭大人,你說吧。」

「埃魯因到了另擇新主的時候了,王國的貴族皆盡在此,就按照先古的約定,再一次讓他們來決定王國的命運吧。」默羅斯答道:「想必這也會是這個古老的王國的聲音,我們讓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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