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發乎於情

聽到徐長青的話,盛卿萍沒有反駁,但是她還是沒有放棄,繼續說道:「你當年既然已經走了,為什麼現在又要出現?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你沒有任何消息,我以前也曾問過暉藍你的下落,可就連陳家的人都不清楚你的行蹤,你甚至把義莊都交給了你那兩個弟子,他們好像叫黃山和黃娟是吧?現在時隔二十年,你卻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來,和女兒相認,要參加她的婚禮,你讓我情何以堪。你雖然是觀青的生父,但是比起你來,震宇這個父親要更加合格,他比你付出得要多得多,你不能夠這樣隨意的就剝奪了他這麼多年的付出!」

盛卿萍這些日子積壓的不滿和壓力似乎一下子被引導出來,她的情緒也變得越來越激動,聲音也隨之提高。反觀被責問的徐長青卻絲毫沒有發怒的跡象,臉上帶著一絲少有的溫柔,一邊聽著,一邊非常自然的伸手過去握住盛卿萍的手掌,手指在其虎口處輕輕搓揉,並輕聲說道:「別太激動了!這對你的身體不好。」

徐長青簡單的關懷和手上傳過去的溫暖,讓盛卿萍滿腹的氣惱和不悅瞬間消散,身體的疲憊和不適也在一股從手上傳過來的暖流衝擊下全都消散開來。雖然內心的道德觀念,讓她覺得這樣被徐長青握住小手有些不妥,但是她的身體和潛意識卻並沒有將手抽回的意思,而且還眼神複雜的看著徐長青。隨著手上的溫暖傳遍全身,她的身心都感覺似乎又回到了少女時期和徐長青坐在桃花山的大桃樹下賞月定情之時,神色也變得溫柔了起來。

在用仙術為盛卿萍調理了一下身體後,徐長青並沒有立刻鬆開握住的手掌,他似乎也感覺到了盛卿萍此刻的心情,靜靜的體會著這份久違的常人溫情。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嘆了口氣,將手鬆開,意有所指的輕聲感嘆道:「造物弄人!一切都是造物弄人。」

「造物弄人?」盛卿萍也逐漸從內心異樣的情緒中恢複了過來,輕輕咀嚼了一下徐長青的話,也嘆了口氣,幽幽自言道:「的確是造物弄人。」

「憐心,你其實想太多了!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和董震宇爭這個父親的名義,我只是想見見觀青,參加一下女兒的婚禮,這就足夠了。」徐長青神色誠懇的看著盛卿萍,說道:「而且我也沒有插入你們生活的打算,參加了觀青的婚禮後,我最多只會在舊金山停留一個月左右,就會離開。或許這次離開以後,我永遠也不能再回來了。」

「什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盛卿萍愣了愣,急聲問道:「你又要離開?」

徐長青並沒有打算告訴盛卿萍實情,簡單而含糊的說道:「我將要去的地方很遠,遠到常人無法想像,去了就只能聽天由命,很難再回來,所以在這段時間裡我希望你能夠讓我和觀青好好相處一下。」

盛卿萍能夠感覺出徐長青所說的地方很可能不是人間某地,對於這類鬼神之事已然超出她的理解範圍,她也明白即便知道了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所以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不過她內心卻對徐長青可能永遠的離開感到了極度的傷感,一種無法抑制的情緒從心中涌了出來,令她變得格外溫柔,看著徐長青說道:「這好像是你第一次求我,我又怎麼能夠拒絕呢?」說著,她也很自然的伸手在徐長青臉上撫摸而過,非常親昵的整理了一下他有些凌亂的兩鬢,略顯感傷的說道:「你也老了!白頭髮都出來了。」

「可你卻並沒有老,你還是和當年我在山腳下第一次見你時那樣,還是一個青澀的小丫頭。」徐長青的心也隨著盛卿萍的變化而變化,什麼求道之心、什麼無情之心全都被丟到了一邊,內心深處的常人感情幾乎軟化了一切。只見他在內心情感的驅使下,將盛卿萍的手握住,輕輕的在嘴邊吻了吻,盛卿萍也並沒有感到任何不妥,沒有半點抽回手的打算。一股常人無法感覺的力量隨著徐長青嘴唇的觸碰,從手上融入其體內,令其頭上的白髮,臉上的皺紋全都慢慢消失,原本就看上去就相對年青的盛卿萍,現在變得更加年輕,如果和董觀青站在一起,更像是董觀青的孿生姐妹,而不是母親。

之後,徐長青和盛卿萍這一對有緣無份的冤家在彼此內心的情感驅使下,忘卻了外界的一切,回到了當年。他們坐在車中一點一滴的回憶著年少時的往事、爭論著當年還未分出對錯的問題、將當年認識的人一一聊了個遍,從過去說到現在。這時候,盛卿萍不再是什麼董夫人,她又變成了當年那個高傲倔強、才學淵博的大小姐,而徐長青不再是什麼俗世仙人,他也變回到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胸懷抱負的鄉下小子。車內的時間和空間也隨著兩人的交談退回到了當年,並且不斷的變化,變成了陳家私塾的堂屋,變成了桃花山上桃樹精的樹下,變成了陳府偏院戲樓的屋頂。

在車內交談的兩人都沉浸在這種奇怪的氛圍之中,他們都忘記了時間,或者說他們都有意無意的避開去想時間,他們似乎都願意讓這一刻變成永久。只可惜這個願望永遠都不可能實現,一道閃電從舊金山城上空划過,隨之而來的驚雷似乎撕裂了舊金山的天空雲層,將其中蘊藏的雨水全都震落了下來,而同時它也震穿了車內的時光,將這對內心深處依然彼此相愛的知己情人給震醒過來。

這時,盛卿萍和徐長青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彼此對視著,直到車子因為司機回到前面駕駛座避雨沉了一下,兩人才默契的露出了遺憾之色,放開了彼此緊握的手。注視對面的盛卿萍,徐長青突然有種強烈到連大道本心都無法阻止的衝動,想要捨棄現在的一切,不管盛卿萍是否願意,帶著她離開這裡,找個地方永遠的隱居起來。然而,還沒等徐長青將這股衝動付諸行動,盛卿萍的身體就已經動了,她像少女一般熱情,撲到徐長青身上,用力摟住他,身體每一寸似乎都要和他緊緊貼在一起,而嘴唇更是重重與他的嘴唇貼在一起,足以融化一切的熱情以這種方式傳遞到了他的身上,跟著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一般喘息著對他輕聲說道:「長青,讓我再給你生個孩子吧!」

徐長青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微微點了點頭,隨手一招,將洪荒地膜祭出籠罩住整個車廂,形成了一個獨立於世間的封界,前邊的司機也被他封住了心神五感。周圍的景象更是從汽車車廂,變成了當年他們定情之時的桃花山飛雲岩上,兩人也變回到了當年,彼此相擁在一起,彷彿要將對方完全融入到自己身體裡面一般,他們都忘記了責任、都忘記了身份,唯一記住的只有對彼此的愛。

在午夜時分,教堂新年鐘聲響起,恢複神智的董家司機在主人的吩咐下,發動了汽車,緩緩的在雨中朝董府駛去。在車內,盛卿萍沒有回頭,似乎不願意讓車外的徐長青看到自己傷感的神情和臉上的眼淚,而徐長青也只能靜靜的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打濕自己的衣服,體味著剛才最後一吻那略帶苦澀的鹹味。

在汽車完全消失在街角後,徐長青依然站在雨中沒有動,他的心似乎依然沒有從之前的氛圍中解脫出來,眼神深邃且略帶憂鬱。這時,龍進寶、陳震山和安迪都同時出現在他身後,只不過三人都沒有上前打擾他,只是靜靜的站在他身後,陪著他一起淋雨。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一股淡淡的力量從徐長青體內散發出來,他的容貌又開始逐漸衰老,變得死氣沉沉後,更著重新變得年輕起來,回到了當年雙十年華的樣子,才停止轉變,而他身上的力量也似乎完全消失了,無論從氣質、還是舉止都像是一個普通人。

「師父、先生,您沒事吧?」龍進寶等三人都感覺到了徐長青的變化,知道他剛才又經歷了一次生死劫,都不約而同的急聲問道。

「很好!我很好!」徐長青轉過身平靜的笑了笑,然後抬頭看了看天空,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絲不悅,淡淡的說道:「不過這雨下得很讓人心煩,該停下來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前一秒還傾盆宣洩的大雨就立刻停了下來,天上厚厚的雲層也很快散開消失,露出了明朗的星空。龍進寶三人臉上都露出了驚訝之色,彼此對視了一眼,他們絕不會認為雨這麼快停下來是個巧合,但是他們卻又感覺不到有任何法力影響天氣,彷彿徐長青的話就是一種無聲無息的力量似的。

「神,說要有光……」安迪雖然信仰佛教,但是對西方教會也非常熟悉,剛才的那一幕讓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西方教會根本經文中描述的第一個場景,而他的嘴巴也隨之用拉丁文背了一遍經文中最著名的那一句話,在見陳震山和龍進寶不明白時又用華夏語背了一遍。

相比起安迪表現出來的震驚,龍進寶和陳震山這兩個很少接觸西方教會經文的華夏人並沒有感到任何的異樣,在他們看來這只不過是仙人應該有的基本能力,算不得什麼了不起。

「身上濕淋淋的真是讓人難受!」徐長青絲毫沒有在意剛才自己展現出來的驚人能力,彷彿剛才不過是呼吸一般普通,隨後他熟練的施展太陽真火,將四人的衣服瞬間烘乾,跟著朝陳震山和安迪問道:「剛才跟蹤在觀青身後的那個異類怎麼樣了?知道是誰派出來的嗎?」

「那個傢伙已經清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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