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永恆國度之殤 第334章 元老院

馬克維尼停下車,也像其他人一樣瘋狂的沖向街頭,朝著那些歡歌笑語的人群而去。雙手徒勞的想要抓住他們,卻無力的發現根本無法觸碰到任何形體。

就像他們的手是漏斗,而眼前的人是抓不住的水,飄飄然的從他們的指間無知無覺的溜走。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萊昂教授獃獃的坐在車裡,目光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嘴裡無意識的喃喃自語。

秋詞擔憂的看了他一眼,和蕭春水一左一右的坐在他身邊,兩人目光相觸,各自無語。

在踏上這條尋找烏托邦之旅時,秋詞本就不怎麼看好這次旅程的結果。從嬰兒柳言的身上,她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

她是烏托邦遺民的後裔,她是在一顆被擊毀的戰艦中,被紅鬍子船長發現並收養。這其中有什麼故事呢?她的父母應該是烏托邦子民,為什麼會流落在星際之中,又是被什麼敵人擊毀了戰艦?他們又為什麼要將一個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留在無人的駕駛艙內?

這裡面的疑團雖然難以考量清楚,可是也不難猜測她的父母究竟遇到了些什麼?那一定是個關於逃亡和追殺的故事。

作為烏托邦子民,為什麼逃亡,又是被誰追殺?

「哎……」

阿瞞幽幽的在秋詞腦海里嘆了口氣,似乎有什麼發現。

「你發現了什麼?」

阿瞞又是一聲嘆息,聲音里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如果本大人沒有看錯的話,這是——鏡花水月。」

「鏡花水月?」

「這是一種道術,你眼前看到的一切,可以說是幻覺,也可以說不是。它其實有些類似於海市蜃樓,只不過是凝固的海市蜃樓。」

「凝固的海市蜃樓?」秋詞又一次重複他的話。

「不錯,凝固的海市蜃樓。一千年不散,一萬年永存。這個道術的要旨便是將這些人生前的這一刻永遠的留住,而實際上,這些人早就不在了,這些都只是曾經發生過的一幕,卻被永遠的記錄了下來,看上去像是和真的一樣。」

秋詞思索片刻後,問道:「你是說,這其實是個幻境?」

阿瞞否認道:「不是幻境,或許用立體電影來形容更加合適一些。我們在看一部立體電影,唯一遺憾的是,電影的聲效似乎壞掉了,以至於這是一出無聲的戲劇。」

他這麼一說,秋詞立刻懂了,原來他們闖進了電影世界。電影里的人繼續他們的原來的對白和演繹,而自己這些外來人,卻與電影世界格格不入。

「原來……只是一部電影嗎?」秋詞說不清楚此刻心裡的感受,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的烏托邦,卻早就已經成為了歷史的塵埃,獨獨留下這一幕幕無聲的戲劇。

她雖也覺得遺憾,卻也並不覺得難以接受,反而認為這樣的結果才是最符合事實邏輯。但顯然萊昂教授並不像她那般接受的毫無壓力。

烏托邦自由領在他們這些流落在外的後裔看來,是心中唯一的樂土。從剛出生起,他們的父輩就給他們灌輸烏托邦的美好,同時給他樹立起以回歸故地為目標的終生使命。

他們的一生,都奉獻給了這個使命,他們的子子孫孫都為了這個目標而努力。這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一輩人的使命,而是一個遺落在外的民族生生不息的執念。

等到經過無數人的努力,終於成功的實現目標是,他們卻發現,原來一直為之堅持為之奮鬥為之努力為之放棄一切的願望,只是一場夢,一場虛幻華麗的夢。

夢醒之前,這是一場美夢;夢醒之後,卻是一場實實在在的噩夢。

如果可以,秋詞寧願這一次航行沒有找到烏托邦自由領。這樣的話,萊昂教授以及這些烏托邦後裔們還能繼續生活在美好的夢中,哪怕一輩子也不醒來也沒有關係。

至少,在臨終之時,他們彌留的目光,依然可以看到一片美好的國度,那是屬於他們夢中的天堂。

秋詞感到手背上有些濕潤,低下頭去看手背,正好發現一滴水落在上面,微微的酥癢,有些炙熱。

她抬頭,驚見萊昂教授的眼中滑落出兩行清淚,一滴一滴順著深刻的皺紋布滿了臉頰,然後滴落下來。

「導師……」秋詞用袖管替他擦了擦淚,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安慰他。

「其他地方不知道怎麼樣?」蕭春水忽然開口說道。

「是呀,」秋詞馬上介面道:「導師,你先別傷心,我們去別的城市看看,這麼大的元老星,我不相信全是這樣。這一定是烏托邦廢棄的城市,其他人一定生活在其他城市裡。不是還有元老院嗎?我們去找元老院,在元老院附近,一定不是這樣的。」

「是的,萊昂教授,我相信烏托邦自由領不會那麼輕易的消失,即使這顆星球上沒有,誰又知道是不是他們早就搬遷去了其他星球,開創出了另一個烏托邦呢?」

蕭春水的話顯然比秋詞更具有說服力,也更能打動萊昂教授的心。他聽完之後,勉強笑了笑,稍微振奮起精神,說道:「春水說的不錯,都已經過去了七千多年,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或許他們真的已經去了別的星球。」

秋詞朝蕭春水感激的笑了笑,他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所以啊,導師,我們不應該在這裡為了這些幻影難過,這也許是烏托邦子民留給其他族人找到他們的線索,你說對不對?」秋詞趁熱打鐵的繼續勸說。

阿瞞鄙夷的聲音說道:「我說你們兩個這麼忽悠這個老頭,萬一再一次讓他失望,不是更殘忍嗎?」

秋詞在說服萊昂教授的同時,百忙之中對阿瞞說道:「阿瞞,你就算再聰明,到底不是真正的人類。你不知道人類是最堅強同時也是最脆弱的生命體。此刻的萊昂教授處於最虛弱的時候,任何一點打擊都可能讓他心灰意冷,畢竟一生的追求到頭來只是一場夢,誰也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但我和蕭春水要做的,只是幫助他自己說服自己,只要他不放棄希望,不甘心父輩和自己的追求只是一場空。哪怕還有一絲希望,他都會堅強起來,證明他們不是毫無價值的追求,而是有意義的人生。」

她也不管阿瞞的反應,對萊昂教授說道:「導師,下令讓其他人先回車,再告訴他們這裡不是真正的烏托邦,只是曾經的烏托邦。」

萊昂教授似乎失去了自主意識,聞言連連點頭,吶吶的小聲道:「是的是的,應該召他們回來。這裡怎麼會是烏托邦呢,完全不是這樣的,沒有四季盛開的月季,沒有芳草凄凄,沒有鳥語花香,這裡不是我們的故鄉。一定是哪裡出錯了,一定是的。」

蕭春水嘆了口氣,打開通訊器,開始召集下車的人回來。一些人聽了,失魂落魄的走回了車,還有些人卻理都不理,依然固執的去和眼前的人影交談,一遍又一遍的試圖抓住他們。

蕭春水沒有辦法,下車將那些漸漸迷失心性的人拉回了車,實在拉不動的,乾脆打暈了他們,再讓智能機器人背他們回來。

吵吵鬧鬧的總算將所有人弄上了車,蕭春水不知何時接過了指揮權,開始指揮車隊搜索元老星。

元老星不大,面積比尼納星還小一些,整個星球處於未知的力場保護中,高科技的探測器在星球上幾乎失去了作用。無法掃描,無法探測,甚至生命探測儀也無法正常運轉。

秋詞猜測這應該是阿瞞說的道術有關,元老星被鏡花水月這個道術全面覆蓋,任何地方都沒有遺漏。

盲目的尋找,沒有目的的搜索,好在懸浮車速度極快,他們發現了一個又一個的城市,發現了一批有一批沒有形體的人影。

就像是一出盛大的啞劇,故事裡的人自顧自的演繹,故事外的人永遠走不進他們的生活。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車隊的氣氛一日比一日壓抑,這是一個無解的循環。蕭春水和秋詞不斷給予車隊里的人希望,希望他們振作起來,又一次一次讓他們越來越失望。

這是一個走向絕望的過程,可是誰也停不下來。秋詞甚至有一天擔心,要是她和蕭春水也做出一副絕望的樣子,這些人會不會馬上發瘋。

她太清楚他們的感受了,因為她也曾經經歷過,雖然是在前世。

終於,他們的車隊開到了一座浩大的城市中。整座城市的規劃異常簡單,只有無數的參天石柱高高聳立。與其他城市的高樓大廈不同,這座城市沒有房屋,只有鋪滿所有地面的毛毯。

深綠的毛毯,覆蓋整個城市地面的毛毯,沒有人,沒有物,沒有幻影。

他們終於走到了終點——元老院。

一行人下車,踏上了鬆軟的地毯,腳下酥軟的觸感讓終日陷入絕望的人群開始放鬆下來,他們觸摸著冰冷堅硬的石柱,臉上露出狂喜的神色:這些都是真的,不是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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