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永恆國度之殤 第285章 六罐荷花茶

山色錦繡,水色青青,一葉扁舟如湖面浮萍,隨風飄蕩在搖曳生姿的荷花叢中。

舟上放有一張矮桌,矮桌上擺放了一套茶具,紅泥小火爐上茶壺冒著細白的水汽,茶水發出咕嚕嚕的聲響。

秋詞與大祭司相對而坐,彼此默默無言。

見水開了,秋詞伸手拿過茶壺,先替大祭司沖了一杯茶,再給自己也沖了一杯。褐色的茶葉在滾燙的水中翻滾浮沉,不一會兒,茶葉吸水飽滿慢慢散開,那茶葉的顏色便化成粉紅,一片片浮出水面,如一朵綻放的荷花。

聯盟除了一些上了年紀的老貴族,甚少有人喜愛這類古舊的飲茶方式。不僅因為麻煩,更因為體會不出這類繁複的飲茶方式所帶來的意境。

秋詞自己就很少飲茶,家裡秋老爺子倒是喜歡飲茶,卻也只如常人一般,用電磁壺把水燒開,然後沖泡著喝。

她上船後一眼見到矮桌上一整套精緻的茶具,頓時頭大如斗,講究頗多的泡茶手法她哪會呀?所幸就照著最原始最簡單的方法給大祭司沖了杯茶。

喝茶源自於迪卡爾帝國,只有帝國人才真正精通茶道,他們懂茶,更愛喝茶。

大祭司呵呵一笑,也不在意眼前少女粗糙的沖茶手法,拿起面前茶杯感嘆道:「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喝過此茶了。」

秋詞看了一眼如小荷初綻的茶杯,奇道:「這茶很珍貴嗎?」

大祭司笑了笑,嘆道:「說珍貴也可,說不珍貴也可。比之帝國九種名茶,這茶色香味都差之甚遠,但這茶卻是絕無僅有,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秋詞端起茶杯小飲了一口,茶水入口清香,生津止渴。放下茶杯,她並沒有覺出這茶有什麼稀奇之處。

「這茶叫做荷花茶,是收集剛剛綻放的荷花葉子烘焙製成,今天盛開,今天摘取,絕不能過夜,否則製成茶後便失了香。其次,茶葉顏色也會變為暗紅,失了色。再來就是隔天的荷花製成的茶葉會有一次燥熱,失了味,遠不及現在這般生津止渴。」大祭司含笑解釋道。

秋詞聽他說的這般玄乎,忍不住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這回仔細的感受了一番,還是沒覺得好在何處,皺了皺眉又放下茶杯。對她來說,寡淡的茶水遠不及陳年紅酒來的有吸引力。

大祭司微微搖頭笑道:「你和你母親長的很像,可是這性子,卻是截然不同。」

秋詞猶豫了一會兒,試探著問道:「這茶、是我母親制的?」讓她稱呼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女子媽媽,她還是覺得說不出口,便以母親稱呼。

大祭司臉色有些黯然,點頭道:「她小時候古靈精怪,搗鼓出了這荷花茶,自己卻不愛喝,所以全進了我的肚子。」

秋詞記起風荷離開帝國已有將近二十年,他剛才也說很久沒有喝到過這荷花茶,想來大祭司是絕對不會喝別人制的荷花茶,那這茶就是風荷制的了?

可是風荷已經失蹤了十年之久,那這茶出現,是不是表示大祭司找到了自己那個從沒見過的母親?

「這茶……」

大祭司似乎知道她想說什麼,搖頭道:「我還沒能找到你的母親,這茶是你母親還住在這裡的時候,採摘這片荷塘中的荷花所制。據說她每年都會在荷花初放時親自採摘荷花,親手烘焙成一罐,然後保存起來,誰也不給喝。」他笑了笑,嘆道:「足足六罐,原封不動。」

六罐荷花茶,代表風荷離開帝國,離開亦師亦父的大祭司,離開從小長大的國師府,來到聯盟度過了六個春秋。原封不動,那是因為這茶是她為恩師所煎,旁人哪怕是親如丈夫女兒,都沒有資格喝。

當初逃離國師府時,林楓向秋詞吐露出了她和大祭司之間深厚的淵源,同時譏諷秋詞的母親風荷是個薄情無義的女子。見到她父親後便忘了將她含辛茹苦養大的大祭司,忘了那三座大山中與世隔絕的國師府。

當時秋詞雖然譏嘲了回去,也只是因為風荷是原主的母親,心裡未嘗不是如此認為。她但既然佔據了原主的身體,頂替原主活在這個世上,那自然也要維護自己的母親,哪怕這個母親她從來沒有見過,更談不上母女之情。

可是現在,她知道不是,風荷對大祭司從來沒有片刻忘記過,所有的私念都雜糅在親手採摘的荷花葉中,然後一點一滴烘焙煎炒出一罐新茶。

如今新茶皆變成舊茶,大祭司也重新喝到了這滿是女兒私念之情的荷花茶,然而荷花依舊,人事已非。

即使秋詞長的再像風荷,畢竟不是她,畢竟不是他一手帶大的女兒。

大祭司許久沒有說話,看著秋詞的眼神分外慈祥,也分外專註。秋詞知道他看得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人。

可惜她不是風荷,不是那個可以隨時逗他笑,可以無法無天揪著他的白鬚鬍鬧撒嬌的女子。她不會風荷精湛的茶藝,不會滾茶、不懂火候,不知手法、不曉茶儀……她只會直來直往的沖茶,於是她再次給大祭司的茶杯添上了一些茶水。

「我來到聯盟之後,才知道你的父母失蹤了十年之久,好孩子,你還記得你的母親嗎?」大祭司眼神溫和,柔聲問道。

秋詞搖了搖頭,她的母親沒有一張照片留下,她也沒有見過風荷的長相,很多人都說兩人極像,她卻不知究竟有多像。

「苦了你了,那你想你的母親嗎?」大祭司聲音又柔和了幾分,似乎生怕勾起她的傷懷。

這是他多慮了,秋詞心裡壓根就沒有母親的概念,前世沒有,今生亦如此。但她當然不能明白說從沒想過,只怕這話說出去,白髮老者便要將她這不慈不孝的後輩扔進荷塘里清醒清醒。

秋詞端起茶杯送到大祭司手中,待他接過後,輕聲道:「母親未盡的孝道,我會替她完成。」無論如何,大祭司可是一個手段通天的大靠山,既然是便宜老媽留給自己的財富,要是錯過了,秋詞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

陳富貴先前在浮橋上明目張胆的威脅她,不得不引起她的正視。流火和阿瞞再厲害,也不能每時每刻都待在機甲駕駛艙內。

帝國有句老話,帝王一怒,流血漂櫓,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她連陳富貴的殺心都感覺不到,如果他要不知不覺殺掉自己,相信不會太難。即使自己再怎麼小心,被一個武力和大祭司相差不遠的仇人盯住,只怕也難免陰溝裡翻船。

大祭司端著茶杯的手指微顫,澄碧如荷塘之水的眸子微微一盪,嘆道:「好孩子,原來你都知道了。」接著他有些愧疚的說道:「上一次在國師府,我差一點……」

秋詞打斷他的話,笑道:「上次你不知我是誰,我也不知你是誰。」

大祭司撫須微笑。

頓了頓,秋詞猶豫著說道:「陳副官……似乎對我有敵意。」

大祭司收斂笑意,十分肯定的說道:「不用擔心,只要我還活著一天,他便不敢對你怎麼樣。」想了想,又補充道:「他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認了,而且很快他就威脅不了你的安全。到那個時候,就算我死了,你也不用害怕他的報復。」

秋詞還想趁機詢問陳富貴到底是什麼人,大祭司卻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深入,笑道:「喜歡這個地方嗎?」他伸出一點也不顯得蒼老的手掌,修長的手指撫過船舷旁掠過的荷花,幽幽說道:「這別墅是你母親以前在亞伯星的住處,這些荷花也都是你母親親手栽種。別墅的下人說,以前你母親經常親自打理這片荷塘,現在她不在,以後就需要你代為照護了。」

秋詞心裡吃驚,秋老爺子說過,她父母當初的軍銜都是中尉,直到失蹤後,聯盟才授予秋陽少校軍銜,風荷上尉軍銜。憑他們的補貼,兩個人如何能在寸土寸金的首都星購置這麼一棟別墅?別墅後還連著一座小山,附近還有一片銀杉林,僅是每年要維護四周的園林綠化便需要一筆不菲的花費,他們如何支付得起?

不知為何,一旦涉及到秋陽和風荷的事,這些知情人都是說半句藏半句。她直覺大祭司已經知道她父母的事,想必是陳富貴告訴了他一切,以大祭司對風荷的感情,既然他並沒有怪罪陳富貴,那麼說明這件事還有隱情。

不過有一點秋詞想明白了,國防部長楊俊峰無論是不是與帝國方面有所勾結,他在軍部力挺自己,多半是因為大祭司的關係。

秋詞走出別墅時,天色已漸漸發暗,領她出來的是那位身著白衣黑褲的中年女傭。女傭將她送到鐵欄門,朝她微微躬身。

門口停著一輛懸浮車,一名司機下車替她打開車門。她頓住腳步,忽然轉過身,視線正好對上悄然抬頭看她的女傭,問道:「我和我母親長的很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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