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絕勝煙柳滿皇城 第263章 千堆雪

這嬰兒露在黑色衣物外的小臉粉里透紅,胖嘟嘟圓潤的細膩臉龐如一輪小小的圓月,十分惹人喜愛。嬰兒睡的極熟,屋子裡的談話說絲毫沒有驚擾嬰兒甜美的夢鄉。

秋詞視線微微一轉,落在緋紅色鬍鬚掩蓋著的那隻白嫩嫩的小手上,嬰兒的手一直抓著一縷長鬍須,鬍鬚太濃,幾乎遮擋住了這隻小手。

她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腦子裡如陣陣驚雷落下,將所有的理智和思緒都震散開來,茫茫然一片,找不到一絲焦點。

思緒如風中落葉散亂飛舞,只抓到一絲念頭,她前世死時是潘多拉紀元4550年,那年她二十六七歲;她重生於潘多拉4520年,也就是說,她重生在前世死時三十年前。

今年是潘多拉紀元4523年,算算日子,她的確應該還是個嬰兒。算算時間,她此時的確應該被紅鬍子船長撿到。

可還有五年呢?

秋詞清楚的記得,老爹曾經對她說過,他被時空裂縫捲走後,足足獨自在未知的星際航行了五年。這五年去了哪裡?

難道……

她想起宇宙空間學裡對時空裂縫的解釋,想起在阿莫爾星球她和蕭春水一起穿越時空裂縫回到了帝國,那次便消失了一年。

宇宙空間掩藏著無數的秘密,人類科學遠遠不足以解釋種種讓人迷惑不解的現象。

她的目光不知何時又落回了嬰兒的臉上,看著小小的嘴巴,小小的塌陷的鼻子,以及眯成一條縫的眼睛……

她突然移開了目光,似乎有些驚懼,竟驀地退了一步。

洛克詫異的看了她一眼,見她微微搖著頭,奇道:「小姐,你怎麼了?」

秋詞沒有聽到他的話,她的眼前除了嬰兒那張圓圓的小臉,再看不到別的東西;她的耳朵耷了,只能聽到嬰兒細細的呼吸聲在耳邊回蕩。那呼吸聲越來越大,直佔據了她所有的聽覺。

不可能的,這怎麼可能?

她是柳言,那自己是誰?到底自己是她,還是她是自己?

荒唐,太荒唐了,這世上怎麼可能有兩個自己?那一個才是真正的自己呢?

洛克看著她圓睜的雙眼一直盯著紅鬍子船長旁邊的小嬰兒,又見她那雙墨玉般的眸子里迷霧重重,映不出絲毫事物,不由皺了皺眉,心裡暗暗納悶。

「小姐,你難道見過這個嬰兒?」

她奇怪的舉止引起了洛克的注意,不由試探著開口問道。他們發現紅鬍子船長時,紅鬍子船長已經昏迷不醒,身上可以隔絕太空輻射的宇航服破了好幾個洞,頭上氧氣罩的指示燈發出危險的橙色光芒,提示宇航服自帶的供氧系統能源不足。

當時他們心中驚悸萬分,忙慌手慌腳的將紅鬍子抱上了戰艦,解開他身上的宇航服時,才發現他懷裡竟藏著一個小小的嬰孩兒。嬰孩兒的嘴上罩著一枚小小的氧氣嘴,難怪宇航服自帶的供氧系統會嚴重不足,原來是兩個人共用。

這奇怪的孩子從哪裡來?船長這大半年的時間又去了哪裡?這一切都是一個謎。

秋詞茫然的轉頭看著洛克,眼神沒有半點焦點,半晌後才有些反應過來,她怎麼就突然魔怔了呢?連這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怎麼就敢猜測她是自己?

想到這裡她低聲問道:「這孩子是男是女?」

「是個女嬰。」洛克答道。

秋詞閉了閉眼,女嬰!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重新走上前,伸出右手,試探去摸摸床上的嬰兒。洛克和黑塔見她伸出的白皙小手兀自顫抖不停,心下越發懷疑。

手指接觸到孩子身上黑色的衣衫,觸感十分滑膩,她愣了愣,這才發現這件黑色的衣衫很有些珍貴,竟是用納米技術加工特製布料。這種布料一般用來製作宇航服,很少見到用來做成衣裳。

再細細一看,那些特有的裝飾證明這的確是一件宇航服,只不過被人裁剪成了嬰兒的襁褓,用宇航服製作的襁褓。什麼樣的情況需要用宇航服來做嬰兒的襁褓?除非這孩子是在太空中降生。

她肯定這不是紅鬍子船長用自己的宇航服製作的襁褓,因為剛才洛克說過,嬰兒被藏在紅鬍子船長的宇航服內。再說,這件黑色襁褓的特徵也不屬於聯盟制式的宇航服。

秋詞再次深深的吸了口氣,手掌輕輕撫摸嬰兒細膩的臉蛋。嬰兒眉頭皺了皺,砸吧砸吧嘴,小腦袋跟著搖了搖,避開了讓她感覺痒痒的手掌,接著又睡死過去。

她這一動,一塊淡藍色的物事從她脖子里滑了出來,秋詞一愣,伸手拿起了這件藍色的物事。

這是一塊淡藍色的金屬薄片,只有兩個指節大小,雕刻著繁複的花紋,上面還殘留著嬰兒的體溫。秋詞仔細查看金屬片上的花紋,發現這是一種她從沒見過的花卉。與其說是花卉,不如說是花藤,只見花藤繞過整個金屬片,上面結滿了一朵朵雪白的小花。小花雖小,卻十分討喜,層層疊疊,宛如大雪天后的松樹上掛滿的雪層。

「千堆雪!」

阿瞞突然的大叫驚醒了還在猜測這是什麼花的秋詞,秋詞精神一振,急忙問道:「阿瞞,你認識這種花?」

她有些激動,這塊金屬牌子無疑是這個嬰兒的來歷說明,只要證明了嬰兒是別人的孩子,那就表示她剛才多慮了,這孩子不是她自己。

「千堆雪,是一種嬌貴的植物,百年才開花,花期很短,只有不到一天時間。雖然花期很短,開時卻異香撲鼻,花藤上層層疊疊的開滿了密密麻麻的雪白小花,如千樹萬樹梨花開,故名千堆雪。花開後,整株花藤便會慢慢枯死,絕不會開第二次。」

阿瞞解釋過後,又驚聲道:「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千堆雪是早已經滅絕的植物,我也甚至見過一次,便是在我主人的寢居內,他用奇異的法術才能維持著千堆雪一直保持著花開燦爛的瞬間,而沒有枯死。我敢確定,主人那株千堆雪,便是世上唯一的一株千堆雪!」

「楚狂人?」

「是,楚狂人。他對這花愛若生命,從不讓人觀看,這世上知道這種植物的,恐怕只有我了。」阿瞞說完,疑惑不解的問道:「難道四大星系也有千堆雪?」

秋詞沉默不語,她想起前世老爹就是被時空裂縫卷到了阿瞞的故土,接著發現了流火。難道是因為這一次老爹沒辦法找到流火,所以命運讓他帶回來一個嬰兒?

如果這個嬰兒真是來自於阿瞞的故土,那就證明和孩子其實與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但她很快又否定了這個答案,因為她看到了金屬片背後用雕花手法刻了兩個字,兩個生僻的花藤式的字。

正是這兩個字打消了她所有的僥倖,讓她直面心底最深處一直迴避的事實,不得不接受這離奇的一切。

「柳言。」

再也沒有絲毫僥倖,她知道,她的擔心終究成了事實,她就是自己,她就是柳言,而真正的她,卻成了秋詞。

秋詞愣了半天,嘴角突然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命運這隻巨手,早已操作好了一切,由不得他人絲毫更改。

也對,這世上其實仍然只有一個柳言,那就是老爹身邊的女嬰,而她,名字叫做秋詞。哪怕秋詞的意識完全是柳言的意識,但她的身體,卻的的確確是秋詞。

「咦,這小女嬰身上竟帶著證明身份的東西?」洛克在秋詞左邊探過頭,就著她的手看著那塊淡藍色的金屬片,接著皺了皺眉,一把從她手裡接過來。

秋詞看他臉上神色越來越嚴肅,那雙狡黠的眼睛此時眼神閃爍,似乎發現了什麼,又有些拿不準。

「洛克叔叔,你發現了什麼?」秋詞看著他問道。

洛克抬起頭,和秋詞的眼睛一接觸,隨後笑了笑,遲疑著說道:「我也不知道,或許是我看錯了吧,這上面雕刻的字小姐可認識?」

秋詞微不可查的點點頭,眼睛依舊看著他。

洛克有些詫異,朝她佩服的笑了笑,問道:「小姐既然認得,那你的看法是?」

秋詞知道「柳言」兩個字是用希萊語刻在了金屬片上,除了希萊語,沒有那種文字能寫的這般優美華貴。有人讚譽過希萊語文字,認為這種文字如果百花盛開,錦繡燦爛處奪人心魄。

希萊語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朵鮮花盛開,不同的文字便是不同的花種,所以這種文字構成的文章便如春日下的百花園,斑斕錦繡。

然而希萊語美則美矣,所會者卻是不多,因為這種語言和文字並沒有輸入人類的光腦語言輔助學習系統內,要學這種語言文字,只能親力親為。

秋詞同樣不會希萊語,但她就是認識這兩個字,因為這兩個字是前世洛克教給她。她清楚的記得,曾經洛克手把手的叫她學這兩個的寫法,告訴她,這就是她的名字。

原來……她前世也有這麼一塊證明身份的淡藍色金屬片,只是她卻從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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