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絕勝煙柳滿皇城 第215章 最是多情惱人

秋詞靜靜的看著蕭春水,他的眼神清澈澄明,無論面相如何裝扮,那雙燦燦生輝的眸子裡面總是流轉著獨屬於他的清輝。

雙眉如劍,斜斜的飛過鬢角,英氣勃勃男兒氣衝天,即使相貌溫婉清俊如女子,也從沒人誤以為他是誰家女子。

「你喜歡就拿去吧,反正我拿著也沒什麼用。」秋詞說道,流火此時已經不需要神淚石,而冥月的動力爐又經不起神淚石的劇烈能量,放在她手裡確實沒什麼用處。

蕭春水笑著收起神淚石,又從身邊提起一個食盒遞給秋詞,秋詞接過,問道:「你怎麼進來了?」

「這時點正是吃飯的時候,外面沒人,不用擔心會被發現。」蕭春水解釋道。

秋詞點頭,突然想起一事,又問道:「你最近身體有沒有什麼不舒服,比如渴睡疲憊之類的?」

蕭春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略微想了想,搖頭道:「沒有,我覺得最近我的身體很好,似乎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好很多。」

秋詞暗想,看來他服用體能強化液後,藥效還在持續發揮,時間還早,副作用暫時還未出現。不過體能強化液藥效霸道,需要不斷的補充才能持續改造身體的基因鏈,達到體能強化的目的。

體能強化液的事她還沒想好怎麼對他說,於是問了另一個問題:「上次在國師府中,大祭司似乎說過你修行的武技有問題,功力越高,折壽越多,這個……」她的眼神從他臉上飛過,又不經意的挪開,「是真的嗎?」

蕭春水的眼神有一絲黯然,接著又很快清明依舊,無所謂的道:「或許是吧。」

「那你師父……她為什麼要教你這樣陰損傷身的武技?」秋詞不解,她對林音的一知半解完全來源於偶爾聽到的有關於林音的隻言片語。

或是蕭春水,或是林楓,或是霍蘇,又或是白施淹和大祭司,這些人都和林音有過不淺的交集,有仇或有恩。

從他們對待林音不同的態度來看,她知道林音是個世間少有的奇女子,性格冷酷冰戾,行事瀟洒自在,她對這女子隱隱有些欽佩,畢竟在帝國這種重男輕女的國度,能出現一個讓所有大人物都頭疼萬分的林音,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林音對蕭春水卻似乎太過毒辣,根本沒有半點師徒之情,且不說在他小小年紀時,林音便殘酷的訓練他。只說她教給蕭春水的武技,如果真如大祭司所言,那這個林音對蕭春水的確太過惡毒了。

林音身為帝國三大宗師中唯一的一名女宗師,很可能也是迪卡爾帝國建朝以來第一個女宗師,其人行為雖有些孤僻自負,但何至於要這般對待一個孩子?

若她真是這樣的人,心境修為便無法修練到返璞歸真的境地,又如何能突破武術大師的桎梏,一舉到達宗師的境界?

宗師府兩大絕世功法,一名烈火如勾,一名冰肌玉骨。前者是男子所學,修為達到極致時,周圍熱浪滔天,出手滔滔不絕,直如漫天的火焰席捲平川,威勢驚人。

後者則是女子所學,修行過後,心如琉璃,氣若冰雪。練到大成境界,面帶冰霜,神情絲毫不露。動手時寒冰氣息瀰漫,足以凍結萬物。

這兩樣功法都是一等一的絕技,乃是帝國不傳之秘,聯盟的體能術與之相比,如螢火與皓月爭光,實在不足一提。

作為一代宗師,林音定然對這兩項功法的無比熟悉,可是她為什麼偏偏要教蕭春水冰肌玉骨,而不教他烈火如勾?

難道她不知道男女體質不同,卻要強行練習另一種功法,只會導致功力越深,傷害越重嗎?

難怪當初林楓說蕭春水不是病,而是傷,傷入骨髓,無葯可治。連林楓都知道,蕭春水沒有理由不明了,但他為何要繼續修行?

蕭春水沉默了許久,忽而一笑,神情有一種說不出來味道,似無奈,又似無悔,他笑道:「生我者父母,養我教我者卻是師父。我從沒見過我的父母,也不知道他們是誰,所以師父便是我的母親,若非是她,我還是嬰兒時便凍死在冰天雪地中。我不知道師父為什麼要教我冰肌玉骨和染血功法,這總有她的道理,我不需要管。我只想替師父完成她的心愿,方不負她的養育之恩。」

「我聽導師說過,你似乎是蕭家的後人。」秋詞挑眉說道。

「就算我是蕭家的後人,那有如何?蕭家早就沒了,只留下這麼一根代表蕭家存在過的鏈墜兒,又有什麼用?」蕭春水語氣淡淡的回道。當年顯赫千年的世族大家,如今聯盟還有幾人知道呢?萊昂教授這類見識廣博的老人,尚且要從秋詞戴著的吊墜兒上才能聯想到他是蕭家的人,更何況其他人呢?

秋詞沉默片刻後問道:「如果你師父讓你去死,你也去嗎?」她很想知道他的答案,她不想自己幾經生死才弄到的體能強化液繼續浪費在必死之人身上。

好鋼用在刀刃上,好東西自然要給有價值的人才行。

蕭春水多次不顧危險救她,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對她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但她承他的情,對他也同樣抱著一份不同的心意。

君投我以桃,我報之以李。這是秋詞的歷來的性格,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有情自然也……

但秋詞最不耐的便是那些愚忠愚孝之人,蕭春水若真是這樣傻的人,明知道林音對他心懷叵測,還依然不管不顧的執意尋死,那她決定要和他劃分好界線。

她沒資格說他做的不對,也管不了他的想法,她只能將對他的那絲特別的心意快刀斬斷,絕不會任由那絲特別的心意茁壯成長,直到最後覆水難收,徒惹許多悲懷感傷。

多情往往最是無情,對別人情太多,最後傷的卻是自己或者自己最親的人。

秋詞兩世為人,早就沒了那份少女情懷,對她來說,若不能執手一生,那便不要開始。

蕭春水沉默許久,對她這句話遲遲不肯作答,他是聰明的,心思更是敏銳通透。秋詞雖未明說,但他從她那雙逐漸變冷的眼神中明白了她的心意。

她給了他一個選擇,若是日後他處於兩難境地時,選她還是師父?

這個抉擇對於蕭春水來說無疑十分艱難,他左右思量竟覺根本無法做出抉擇,如果師父讓他去做的事,他沒有理由去拒絕,哪怕明知道是送死。而秋詞,他也無法做到置之不理。

心思百轉之下,蕭春水始終未曾說話,他不說,亦不看秋詞,只緊緊捏著手中的神淚石,緊的指節發痛。

許久之後,到底還是秋詞輕輕開口,問:「你師父有什麼心愿,連她都做不到,卻要你來幫她完成?」

蕭春水濃密的睫毛一顫,眼皮略抬,輕飄飄的說道:「誅滅帝國皇族。」

誅滅帝國皇族。

簡單的六個字,被他很輕飄的說了出來,秋詞卻只想發笑。

誅滅皇族?

怎麼誅滅?誰能誅滅?她林音還是他蕭春水?

這是秋詞有史以來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憑藉一人之力誅滅皇族,她林音都做不到的事情,卻讓蕭春水去幫她完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難道林音不明白就算蕭春水拼了命也做不到嗎?又或者蕭春水如此聰慧的人,真的不明白他師父是讓他去死嗎?

果然被她一語成讖,她剛才問蕭春水的那句話,原來早就已經成了事實,而不是假設。蕭春水不肯回答,就是因為他回答不了。

瞎子點燈白費蠟,果真是白費了她珍貴的體能強化液,浪費在蕭春水身上,卻只不過是幫林音將一手打造的兵器磨的更加鋒利一些。

「我覺得有些累了,你出去吧。」

秋詞轉過目光,側臉對著他,淡淡的說道。她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些心灰意冷,就像是她拚命要維持著一個易碎的花瓶不要落地,這花瓶卻註定要落地一般。無能為力的改變,蕭春水始終還是要早夭。

以前她問過紅鬍子船長為什麼要做海盜,據她所知,老爹曾經是聯盟政府一位上校級軍官,完全不至於要淪落到做海盜這個地步。

紅鬍子扯著亂糟糟的緋紅色鬍鬚嘆道:「將軍,不是戰死於沙場,便是弄死於朝堂,從來沒有例外的。」

那麼蕭春水呢?

前世蕭春水死於帝國和聯盟戰場上,算是戰死於聯盟戰場,今生的他,會否弄死於帝國朝堂?

她突然有些後悔,若不是她妄圖用體能強化液改變蕭春水早夭的命運,也許蕭春水會依照前世一般戰死在戰場。

同樣是死,她寧願蕭春水死的轟轟烈烈,讓整個聯盟千億人口都心懷崇敬,念念不忘,也不願意蕭春水為了她師父可笑的心愿,不明不白的死在帝國皇室幾萬影衛圍攻之下。

有些遺憾永遠也不要去彌補,因為它美。一旦試著去彌補,到頭來看,卻發現只剩下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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