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秘書生涯 第二十三章 叫獸

海昌青請客的地點設在明湖賓館梅嶺苑。東南側的三號樓金楊曾經應沈君儒之約來過,但梅嶺苑明顯規格更高。

艾慕國的別克車牌照車型普通,但他卻開著車長驅直入,直達梅嶺苑樓前。樓前停泊著兩輛車。一輛修長陽剛的賓士E級轎車,一輛宛若豐腴飽滿少女般的英菲尼迪M37。

此時十米開外的小梅嶺梅花含苞欲放,紅梅,綠梅,星星點點在旁晚的夜色下妝顏初露。惹得葉旌下了車便拿出手機衝過去猛拍。

兩名壯漢雙手交叉在小腹下,他們身著綠色羽絨大衣,半敞開胸口,露出純裡面純黑色的西服,頭帶耳麥,眼神如鷹,一看便知道是威猛的私家保鏢。

艾慕國打了個電話,十幾秒鐘後,一名年輕男人匆匆迎了出來。

「歡迎兩位大人!」

金楊一看,竟是他的老熟人,百麗佳百貨連鎖董事長楊羧。上次在武江的私房菜食坊他和黃宏因為招惹趙豆豆,被金楊K過一頓,不過相比惡形惡色的黃宏,楊羧倒不那麼令人反感。

看得出艾慕國和他比較熟,他打了個哈哈道:「什麼大人都比不了楊總手上的巨額現金啊!楊總的百利佳上市塵埃落定,榮登華夏新一屆財富英雄榜指日可待。說不定我那日辭掉工作,去跟楊總打工,倒時還望楊總收留。」

「艾主任笑話我不是。恭喜金處!」楊羧像是老朋友般朝金楊熱情地伸手。

「你們認識,也免得我介紹。」艾慕國笑看兩人握手,壓低聲音道:「程教授到了沒有?」

「剛到一會,就等金處長呢!」楊羚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金楊回頭喊了聲,「葉子。」

葉旌拿著手機跑過來,興奮道:「我初二來過,小梅嶺上的梅花還沒有結苞呢,今天碰個正著。」

楊羚微微打量了葉旌一眼,「這位是?」

艾慕國道:「省委辦公廳的一號筆杆子,葉旌。這位是百麗佳楊羧楊董事長。」

「幸會!幸會!請!」

對於楊羚來說,葉旌無論是外貌還是身份都很難入他法眼,嘴巴里說「幸會」,但眼睛的視點一直集中在金楊身上。

雖然如此,其實他心裡卻一點都不羨慕金楊,只不個是個處級幹部而已,頂多是個離省委書記最近的人,換在以前他說不定還有些發怵,但現在已非往日,他上市公司董事長的身份足以和省部級要員說得上話。

一行人在楊羚的引領下上了一層樓,穿過一道狹長的走廊,前面霍然開朗。一個明亮的中式餐廳陡現。

古老的屏風前一個色澤澄亮的紅木八仙桌,桌子上坐著五個人,其中又遇上金楊的兩個熟人。一個是西海省證監局的局長梁山;一個是欲剝金楊皮肉而噬的馬蟈蟈。

另外兩男一女,其中一個男人的膚色有著明顯的煤炭特質,不用介紹金楊就知道他便是設宴的主人海昌青;坐在害昌青旁邊的男人年約五十上下,相貌清矍身形清瘦,身穿筆挺的毛料中山裝,不拘言笑,兩眼精光閃爍,金楊心想,這大概就是那位據說手眼通天、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的程其雄程教授了;緊挨著程教授而坐的是位朱唇貝齒的美艷少婦,瓜子臉,月眉鳳眼,秀髮半挽,儀態不凡,金楊細看她的臉,驀然認出,這不是西海省電視台著名的老牌主持人宋採薇嗎?他可是看她的主持節目長大的,高中某段時間她還隱隱擔任了一段時間他的夢中情人。最近幾年鮮見她在電視上露面,倒是偶爾在某個兒童節目里看到她在一群兒童中間裝嗲的鏡頭。

梁山和一名黑臉胖子站了起來。

「金老弟。」

「金秘書。」

喊他金老弟的是梁山。喊他金秘書的是海昌青。說到這個稱呼,金楊印象里很少有人直接喊他金秘書,即便是省委省政府的一些領導,大都喊他小金或者金楊同志,高出他半級或者平級,以及底下一幫人都稱他為金處。

金楊搶前一步和梁山握了握手,「梁哥!」

和海昌青則輕輕一碰點到為止。

楊羚為在座的人一一做了介紹,當介紹到程其雄時,艾慕國恭敬地欠了欠身,「久聞程教授大名。歡迎您來到武江。」

金楊則不動聲色地淡笑點頭。

程其雄銳利的眉眼間顯現一絲頗堪玩味的冷笑。

海昌青立刻碰了碰他的肩膀,附耳低聲道:「初生牛犢不怕虎。」

程其雄毫不掩飾聲調地淡淡道:「老虎焉會在意螞蟻乎!」

在坐的人都聽到了這句頗為犀利的話語。

海昌青微感尷尬,他今天宴請是想和金楊言和。兒子和老婆前半小時剛從看守所接了出來,現在估計已經上了去京都的飛機。以他現在的地位和身份,他倒不是非要宴請金楊不可,但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請金楊,是給金楊身後人的面子。畢竟他還有好些產業在西海境內,在商言商,沒必要去得罪人。

葉旌驚訝地看著程其雄。在西海地頭上,能漠視省委書記秘書到這種程度的,前無古人。

梁山微微一愣,低頭沉思。

馬蟈蟈眯起一雙鳳眼,毫不掩飾眼眸內的幸災樂禍。

風韻猶在的電視台老牌主持人宋採薇頗感興趣地多看了金楊幾眼。

金楊不可置否地淡淡一笑,相比這個來自華夏智庫的教授他倒是比較在意馬蟈蟈的舉動,人家可是當著他的面發過毒誓的,金楊一直告誡自己對這個女子不能掉以輕心。

酒菜上齊後,海昌青起身舉杯先敬了金楊,「犬子頑皮,多有得罪,還請金秘書海涵。我替他和內人表示道歉。」

金楊亦禮貌地站起身,沒有說話,但酒卻喝下了喉嚨。

海昌青大度一笑,落座。

有人卻開始挑刺。馬蟈蟈輕描淡寫瞥了一眼金楊,話裡有話道:「心胸狹窄,斤斤計較的人,遲早要遭報應。」

她不無怨恨地話自有她的原因。她一直在想,如果當初金楊肯寬容她的兩個哥哥,她二哥不會橫死,大哥不會落牢獄之災,現在亦不會終日酒色度日。

海昌青和程其雄認識馬蟈蟈的時間不長,但他們均知道,這個妖艷無匹的美女不僅是軍方某大佬的兒媳,而且和汪少關係曖昧,以至於極喜熟婦的程其雄一聽到這層關係,立刻在馬蟈蟈面前收斂起色心。他雖然也是俱樂部成員,但一個外圍會員和一個駭心會員卻是天差地別。

但初到武江被馬蟈蟈勾起的色心卻無法消除,海昌青於是想方設法安排了宋採薇出場替代。

葉旌看了看金楊,又看了看馬蟈蟈,作為女人,她敏感地想到了男女情愛的糾葛上去了,遂毫不客氣道:「寬容亦有底線。寬容不是縱容。」

金楊投過去意味深長的一瞥,鼓掌道:「葉子說得好。」

如果換在場的男人,馬蟈蟈會立刻還以顏色。但是一個小女孩,而且剛才有人介紹說是寫材料的高手,她自知辯論不敵,而且贏之無味。

可是這個酒桌上有個雄辯著稱的程大教授,他一心要在宋大美人面前擺顯擺顯,現在正是時候,於是他笑眯眯的說道:「我給大家講一個寬容、狹隘與報應的故事。越戰結束後,一位富商的兒子從舊金山打電話回家。聽到兒子戰後平安歸來,富商激動不已,兒子在電話的另一頭說:爸爸,我想帶我的一位戰友回來,他在戰爭中失去了一條胳膊一條腿,我想讓他到我們家來生活。富商遲疑了:孩子,你在說什麼?一個殘疾人會給我們帶來沉重的負擔,會干擾我們平靜的生活,孩子,你還是一個人快點回來吧。兒子在那一頭掛上了電話,不幾天,富商接到舊金山警察局打來的電話,被告知他們的兒子墜樓自殺身亡。富商匆忙趕過去,悲痛欲絕,因為他驚愕地發現:死去的兒子只有一隻胳膊一條腿。富商的狹隘斷送了一條血氣方剛的生命。」

馬蟈蟈「深有感觸」道:「可惜這個世界沒有多少人懂得寬容。」

宋採薇連連點頭。

程其雄神采飛揚道:「莎士比亞的戲劇《威尼斯商人》中有這樣一段台詞:寬容是天上的細雨滋潤著大地,它賜福於寬容的人,也賜福於被寬容的人。寬容就是和風細雨,令冰雪消融,生機無限。」

海昌青也開口道:「我有次陪一位北方來的朋友游靈隱。那位北方朋友為人直爽,說:我就不相信什麼神不神的。結果出了山門,就在廟外頭摔一大跟斗,同行的人無不大驚,北方朋友也很是不爽。這是不是報應?」

金楊聽得連連皺眉,忍了又忍。他不無憤怒地瞥了瞥馬蟈蟈,你那麼懂寬容,你怎麼不寬容我?還一門心思想著報復?

葉旌是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對一切懷著好奇之心,難得在坐的都不是什麼大領導,她也就放開心懷,直言道:「作家龍應台有篇著名雜文,抨擊國人毫無原則的『忍』令惡行肆虐,她從社會文化的角度進行拷問。而從心理學上看,如果一個人一味忍讓、從不生氣會扭曲其心理和人格。」

程其熊搖頭道:「謬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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