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重歸征途 第34章 陌路

夜已深,暫時與外界中斷了聯絡的紐倫堡儼然成了風雪掩蓋下的喧鬧之地,隨著監獄方向的大探照燈霍然熄滅,視線重新回到了極深的黑暗淵底。在戒備森嚴的監獄裡,電力供應的中斷使得盟軍看守們被迫在黑漆漆的環境中與極為擅長夜戰的對手拼殺,伴隨著陣陣槍聲突起、落下,倒地暴斃的絕大多數都是手無寸鐵或使用皮棍、桌椅、餐刀的英法軍人——出於公開審判德國高級戰犯們的需要,盟軍方面並不希望他們在看押期間受傷,遂規定監獄內部看守只允許使用皮棍這一種軟殺傷性武器,而自從受關押以來,以赫爾曼·戈林、卡爾·鄧尼茨為代表的德國高級戰犯表現得規規矩矩,除了偶爾抱怨飲食不可口味,他們從不鬧事,也沒有通過任何方式顯現出逃跑的企圖,這也逆向促成了盟軍管理者內松外緊的看押策略。結果當武裝入侵者攻進監獄時,盟軍看守人員不論軍官還是士兵都只能以看似荒誕而無奈的方式進行抵抗,那些布設在塔樓上的高射機槍原本就只是好看的擺設在這種情況下完全幫不上忙。來不及躲避以及懵懂直前的在走廊和門廳里成了暗夜戰士的槍下亡魂,聰明一點的便利用這座監獄空間大、屋子多隱遁不戰,還有一些看守試圖向監獄外部的警戒部隊求助,可當監獄大門打開之後,迎面衝進來的卻是一群穿著美軍制服的「暴徒」,他們如拍蚊子般輕而易舉地射殺了這部分看守,爾後利用地形牢牢控制住這監獄內外的唯一通道。

率先進入監獄的特遣隊員們已經基本控制了形勢,一小隊人馬攀上屋頂,但負責操縱探照燈和高射機槍的盟軍官兵已經放棄了這些無用的擺設從屋頂撤離了,其餘人員只好一邊找尋被關押的德國高官一邊逐個清理監獄內部的房間,廚房餐廳、圖書室和健身房成了雙方展開激戰的主戰場,而僥倖逃入隱蔽地窖的幾名英軍看守俱是沒有上過戰場的文職,之前瞥見那些宛若惡魔降世的敵人就已經害怕得牙齒打架,哪有勇氣上演孤膽英雄的好戲。只是這些幸運的倒霉蛋並不知道,順利佔領監獄的敵人這時候也很糾結。糾結不是因為解救目標被殺或找不到,而是因為被盟軍列入第一批審判的21名高級戰犯一個不差的活著,還能走能跳、能說能唱……

在外人看來,如此輕鬆地深入虎穴找到被押人員,一股腦救出去不就得了。

想像很簡單,現實很複雜。

這支攻入紐倫堡監獄的帝國特遣隊員由維克特·維森費爾德中尉全權指揮,他是一名「吸血鬼」夜戰突擊隊的老隊員,對於帝國的忠誠無可厚非。當超乎想像的「勝利果實」出現在眼前時,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誠惶誠恐地逐一向這些當年最多只能在閱兵、遊行場合遠遠望上一眼的軍政高官們敬禮,戈林、赫斯、鄧尼茨、凱特爾、馮·里賓特洛甫、雷德爾、約德爾……光是這些名字就足夠讓他和他的夜戰精英們長時間的屏住呼吸了。可接下來該怎麼辦?

作為紐倫堡行動的首席策劃和執行者,林恩已經無數遍考慮過這個問題。由於對監獄內的具體情況缺乏了解,在盟軍高層也沒有可以透露消息的內應,他並不能確定西方盟國的掌權者是否會對紐倫堡監獄裡的極端危險分子布置後手,即在監獄無法守住的時候果斷殺死他們中最有可能掀起滔天巨浪的——或是一個不留地統統幹掉。作為一個完整的行動方案,林恩將這兩種情況列入考慮範圍,如若遭到監獄守軍的頑強抵抗,他只要求特遣隊員們儘力救出元首欽點的「唯一目標」、軍備狂人阿爾伯特·施佩爾。至於其他人,他不便直言去留,畢竟站在任何一個帝國戰士的立場上,這些都是為第三帝國建立和崛起做出過非凡貢獻之人,他們在帝國內部是否犯有罪行,那也應當由元首或元首指定的法庭進行審判,而不是由一名從普通士兵發跡的大本營參謀官、特隆姆瑟總督來決定生殺。

上天愚弄也好、命運偶合也罷,此時最沉重的決斷已經轉交到了維克特·維森費爾德中尉手中,最初的激動情緒過後,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這一群同樣不知所措的德國高官們,身陷囫圇的感覺固然不好,可對於他們中的一些人而言,不愁吃喝總比那段倉惶狼狽、亡命天涯的日子舒坦,何況有人早已對希特勒政權厭惡至極,第三帝國一垮台就迫不及待地和盟軍開展合作,僅是因為在第三帝國時期擔當過重要位置而進入這座監獄——昔日的德國總理弗蘭茨·巴本、沒落的前國里賓特洛甫家銀行總裁耶馬爾·沙赫特就是這類人的突出代表。

此刻監獄外的戰鬥仍在進行,以夜戰兵為主力的帝國部隊再強也只有兩百多號人,攜破壞盟軍指揮中樞與雪夜突襲之便勉強掌控局勢,且不說監獄外部這上前盟軍部隊短時內難以殺滅,方圓數十公里還有獨立的盟軍兵營兩處、機場一座,戰鬥人員過千不說,這其中還有一支幾周前調來的英軍坦克部隊。速斷速決的道理,比林恩還早晉陞尉官的維森費爾德自是心知肚明的,可他又為行動開始前長官再三交代的「以保護施佩爾撤離為首要任務」之囑咐感到顧慮重重——當次要任務與其發生衝突而無法並存時,按說當毫不猶豫地採取棄次保首之策,可這裡的「次要人物」哪個不夠份量?

在地下室的走廊里,素來傲慢的帝國元帥戈林晃著他那依然肥碩的身軀走到維森費爾德跟前,下巴對著他的鼻子:「你們是什麼人?誰派你們來的?有什麼計畫?」

在第三帝國戰敗之前,戈林因觸怒元首而被撤銷一切職務,但叛國之罪未經審判,戈林被黨衛隊逮捕後也只是加以軟禁,對於這樣一個與元首有著特殊關係、自第三帝國成立以來絕大多數時間都擁有極高地位和權勢的大人物,維森費爾德一介低級軍官豈敢怠慢?幸好行動之前林恩當面已有交代,這名中尉只將台前的援救計畫簡單道出,至於幕後的一干秘密,盡以「事後自然知曉」搪塞。

面對帝國元帥投來的輕蔑目光,維森費爾德也只好迎著頭皮應下。以此次行動安排的撤退路線,掩護數人離開自當順暢,可眼下獲救者並非「數人」而是足足21人,其中還有馮·牛賴特、馮·巴本、埃里希·雷德爾、威廉·弗里克這些七旬上下的老頭子。若是身體硬朗的也還勉強應付,老邁虛弱如同馮·牛賴特、養尊處優且身材瘦弱如同馮·巴本的,怎麼看也不像是堪行翻山越嶺之路的。

頭號目標施佩爾?這傢伙可是個剛剛40出頭的「小年輕」!

戈林等人可以麻木不仁地乾耗著,維森費爾德可不行,他終於鼓足勇氣向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大員們高聲說話:「諸位長官,我們今天來到這裡是要從萬千盟國軍隊手中護送諸位安全離開,在這之前,我們一直追隨著元首的意志,為大德意志帝國的復興而戰,接下來的道路會非常艱辛,但我們已經竭盡全力地做好了部署,此去即可離開德國前往安全之地。」

一段話里兩次提到「安全」,維森費爾德無非是想讓這些在盟軍看押下度過了一年多光陰的大人物們跟自己上路。帝國元帥戈林雙手抱於胸前,仍是一副桀驁不馴的表情,卻出乎維森費爾德意料的第一個往外面走去,這也意味著他寧願為了自由而冒一次險,儀錶稍亂但神情一絲不苟的威廉·凱特爾昂首挺胸地緊隨其後——和戈林、馮·里賓特洛甫這些在帝國戰敗前各懷心思的傢伙不同,這位最高統帥部參謀長直到帝國的最後一刻仍死忠於他所敬愛的元首。當然了,由於簽署了授權德軍戰地指揮官處決被俘的蘇軍政治委員、在被佔領的國家特別是法國與低地國家實行恐怖暗殺、對非軍事行動地區或靠近戰場的地方被俘的盟軍飛機員當做間諜處死、處決荷蘭舉行罷工的鐵路工人等一系列臭名昭著的命令,外界普遍認為凱特爾這樣一個死硬分子難逃死刑,離開這座監獄也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接下來,在盟國輿論中當屬「十惡不赦」的奧地利黨衛隊領袖恩斯特·卡爾滕布魯納、納粹黨思想領袖阿爾弗雷德·羅森堡、陸軍總參謀長阿爾弗雷德·約德爾、德國駐波蘭佔領區總督漢斯·弗蘭克、勞動力調配全權總代表弗里茨·紹克爾、帝國內政部長威廉·弗里克、德國經濟部長及戰爭經濟全權委員會負責人瓦爾特·馮克等人也都毫不猶豫地往外走去。

維森費爾德默默數著人頭,沒走過去一個,他這心裡都得顫上兩顫,如若帝國復興失敗,自己頂多也就跟著「光榮」,復興成功了,這些被盟軍當成高級戰犯的很可能搖身一變又繼續在德國軍政界呼風喚雨,這些傢伙的手段可是出了名的陰狠兇殘,自己這會兒可千萬不能把他們給得罪了——至少明裡是絕對不能的!

一多半人果斷走出這紐倫堡監獄的地下室,另一些人卻站在走廊上沒有挪步,魏瑪時代當過德國總理的馮·巴本在希特勒政府僅僅先後擔任駐奧地利和駐土耳其使節,完全是不入流的角色,既沒有政治發言權又沒有參與戰爭策劃,與希特勒的政治理念也是截然相悖的,被劃入頭一批受審的德國戰犯最主要還是因為這前任德國總理的身份,在盟軍審判中受到懲處的可能性很小,越獄潛逃反而會給自己抹黑,他不願意離開當屬情有可原的一個。在三十年代歐洲金融界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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