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不滅之心 第166章 無法阻止的災難(1)

優良的材料,優良的設計,以及德國人一貫精良的細分隔艙防水設計,「歐羅巴」號自建成以來雖已經歷16載風雨,在同級別郵輪中仍是頗為出眾的一艘,以至於法國人在復甦本國航運業進而重新稱雄歐陸的勃勃雄心中毫不猶豫地添上了這艘巨輪的名字。然而,再好的民用船舶也擺脫不了民用船舶的先天制約,它們追求安全、舒適、速度以及造價的配比,不可能像戰艦一樣配置水線裝甲與防雷隔艙,因而對於魚雷、水雷這些大威力的戰爭武器缺乏抵禦能力。所以,當五萬噸的超級巨輪遇上全重不過兩噸的魚雷,哪怕只是區區一枚,災難的序幕便已拉開。

「快!下令關閉水密門!關閉所有水密門!」

在「歐羅巴」號也就是即將更名為「洛林」號的上層駕駛艙內,這般急促的喊叫並非出自法國船長之口,兩位體型各異的法國政府官員在驚慌之中仍不忘行使特殊職權,他們在這裡指手畫腳,使得原本就緊張忙亂的駕駛艙更是一團糟。在他們的心目中,這艘原始造價達到3000萬美元之巨的遠洋郵輪雖然比不上法蘭西整個三十年代的瑰寶——8萬噸級的超級郵輪「諾曼底」號,但經過了二戰的洗禮,如今的法國經濟和工業實力大幅縮水,十年之內恐怕是很難再建造出那樣龐大的船隻了,而戰爭期間被美國扣留的「諾曼底」號在1942年於紐約港停泊時遭到火災的嚴重損壞而無法繼續使用,在這樣一段漫長的過渡期,德國造的巨型郵船在經濟和政治上都是具有重要意義的。

頂著這兩名隨船官員的重壓,神情冷峻的法國船長抓起內部聯絡電話:「讓底艙報告損失情況,儘速報告損失情況!暫時先關閉輪機艙和鍋爐艙的防水隔板……對,放下水密門,暫時先撤離受傷人員,其餘的繼續堅守崗位!」

登船隨行的人員——不論是工作人員還是乘客,美國方面都佔據了一多半。此時駕駛艙里除了正領航員,還有一位美國方面的船舶工程師在場。這艘郵輪雖然不是美國造船廠建造,但被美國繳獲並改為運兵船後,它第一次航行結束後就在紐約進行了一次較為全面的檢修,經過這十個月的運行,美方的船舶工程師對它的了解顯然甚過於剛剛接手的法國工程師與技工團隊。看到發生爆炸的位置處於船體尾部,理著精幹短髮、戴著小框眼鏡的美國工程師匆匆從駕駛艙右側的觀察露台上返回,他用美語嘰里咕嚕說了一通,再經由法國方面的翻譯轉達至法國船長那裡。可能是因為這位工程師使用了一些專業術語,而法國人找來的翻譯對於船舶技術並無涉獵,原意在這裡居然出現了主觀理解上的變化,「必須減速止損」成了「不必減速止損」,「發布安全警報」也變成了「它應該還很安全。」

船舶工程師是專家,經驗豐富的船長亦不是吃素的,法國船長並沒有完全理會美國方面的總工程師提出的意見。在海面上仍隱約看到其他魚雷蹤跡、船隻隨時可能遭到後續破壞的情況下,他儼然將避免遭致後繼打擊放在第一位,因而一面讓船員密切關注海面上的魚雷航跡,一面下令全速右轉。

此時此刻,從甲板和附近船艙傳來的慌亂喊叫聲不絕於耳,法國大副已是汗如雨下。站在一旁的美國船員聽到了己方總工程師之前的話,又看到大副在做截然相悖的事,便試著糾正法國人的做法,然而語言不通加上形勢急迫,他沒能成功。只見眉頭緊皺、瞳孔擴大的法國大副飛快地轉動著偌大的舵盤,在航速並未出現明顯下降的情況下,甲板距離水線近20米、煙囪頂高出水面70多米的船體笨拙地開始轉向了。山一樣的船體並不像輕型艦艇那樣在急轉時出現明顯的艦體傾斜,而在水線以下被魚雷擊穿的位置,大量的海水正透過巨大的船體破損口湧入船艙。這固然不會立即對郵船的整體狀態造成明顯影響,卻是一個嚴重的、不可逆轉的破壞過程!

此時真正處於危機形勢下的是接近船體最底層的鍋爐艙和輪機艙,一旦遭到海水直接侵襲,失去動力的窘境將直接影響到輪船的運作和損管止漏工作,若是導致內部爆炸進而引燃大火,這艘船的命運就真的無可挽回了,而在這艘以燃油鍋爐和蒸汽輪機構成主動力系統的巨型郵輪上,司爐工的人數比燃煤動力時代一艘普通貨輪的還要少,他們的日常職責亦從不間斷添加燃煤變成了維護修理。由於「歐羅巴」號抵達法國後還將進行預期較長的修理改造,此次法國方面派出的主要是工程師和技術員。為了保證船隻在海上的正常航行,法國人便以僱傭的形式讓美方人員留在船上工作,等到航程結束後再提供返程的船票旅費。

眼下工作於「歐羅巴」號的數十名司爐工中,真正的美國公民很少,他們多是戰爭時期逃離歐洲躲避戰禍之人,有的原先就是船員,有的只是為了覓一份能夠養家糊口的工作,他們在這艘運兵船上工作的時間普遍超過了三個月,也知道這是他們最後一次作為它的受雇船員出海航行。面對突如其來的爆炸,他們自是把保全性命放在第一位,而不是竭盡所能地保證它的安全。魚雷爆炸後,海水並沒有立即蔓延而至——儘管魚雷戰鬥部裝置的烈性炸藥產生了強勁的衝擊,直接撕裂外部船體不說,還一口氣穿透了多層艙體,然而這艘郵輪實在巨大,一枚魚雷的直接破壞僅限於臨近的一些艙室,由於被爆炸破壞的艙室幾乎不可能獲得足夠強有效的損管,它們逐漸被破口湧入的海水灌滿,由於數千噸重量的增加,龐大的郵輪開始出現輕微的傾斜,但這並不是最致命的。一些沒能及時關閉的水密門以及在海水巨大壓力下不堪重負的隔艙板成了海水進一步向船內艙室蔓延的路徑。

……

「三號門已經關閉!」

「四號門已經關閉!」

「五號門已經關閉!全部水密門關閉!」

安裝有十二台燃油鍋爐的主鍋爐艙內,汗流浹背的司爐工們好容易將通往外界的沉重水密門悉數關閉,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被困在此處。這條船雖然是德國人設計建造的,長時間的工作仍讓他們熟悉了這裡的每一個細節,包括德國船舶工程師精心設計的逃生通道。堅固的通道甚至能夠承受中等爆炸強度的衝擊,使得在全部水密門都已關閉的情況下,鍋爐艙里的船員仍能夠打開圓形的安全門、穿過豎井通道前往上層船艙。之前的爆炸固然猛烈,可這畢竟是一個擁有數百個船艙的超級郵船,爆炸的衝擊並沒有蔓延至此,期間也沒有司爐工受傷。如今在相對封閉的空間內,燃油鍋爐的轟鳴聲仍是那樣的吵雜,透過這種機械的轟鳴,人們時而為金屬扭曲所發出的刺銳所驚,時而為海水衝擊船艙和隔板的隆響膽顫。在不明外情的狀況下,一些司爐工認為他們應該撤離,可領頭的司爐長卻以之前接到的船長指令為由否定了這個建議,而當有人強行打開通道安全門並試圖離開時,這個身材碩壯的中年人攔住了手下們的去路,如威嚴受到挑釁的雄獅般吼道:「堅守崗位!你們這些混蛋!我們的最後一筆雙份的工資以及歸程的船票都還在法國人那裡,不想要了嗎?嗯?」

有人退縮了,也有人態度堅決,他們喊道:「蠢豬!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蠢豬也好,猛獸也罷,這位司爐長猛然將走在最前面的人推了後去,反手將安全門一磕:「各自回到崗位上去,這裡現在很安全,若是出現危險,我保證最後一個走!」

見司爐長的態度如此強硬,大多數司爐工都準備散開,可就在這時,奇怪的咚咚聲響起,這聽起來就像是有滯留在外部艙室的人為了求救而用力捶門,只不過這傢伙的氣力超乎想像,厚重的鋼製水密門都能捶得鏘鏘作響。

「該死,海水已經漫過來了!再不走都得死在這裡!」一個年長些的司爐工萬分驚恐地吼道。

身材和重量級拳擊手有的一拼的司爐長顯然也心懷恐懼,但他沒有讓步,而是轉身走到掛著舊式電話的艙壁旁,試著用它和駕駛艙的船長、大副聯繫,可是線路不通,外面咚咚的聲響卻越來越急、越來越重。

安全通道那邊,一名體格也算健壯的司爐工強行將安全門重新打開,並且率先往上面爬去。等到第二個人鑽進去的時候,後面突然有人驚叫道:「一號鍋爐那邊漏水了!」

一號鍋爐位於這個鍋爐艙的最前部,距離安全通道口有一段距離,肉眼望去並不能看到明顯的漏水跡象,可戰爭給人們留下的痛苦記憶實在太多了,之前發生的爆炸又是那樣的猛烈,人們根本沒有心思去驗證一下同伴的「發現」,他們唯恐自己受困於此,一個個慌不擇路地往安全通道里擠,這下子司爐長就算想阻止也無濟於事。在越來越明顯的顫動中,他一改先前的蠻狠和強硬,將出口還不到3分鐘的承諾拋之腦後,丟下電話也就跟著往安全通道口擠去。眾所周知,求生的慾望能夠讓人爆發出身體的潛能,人們一個個爭先恐後,司爐長即便仗著身強力壯也沒能擠回到他剛才的位置去,而這豎直向上的安全通道一次只能夠鑽過一人,眾人越是你擠我爭,通行的效率就越低。才幾分鐘的時間,靠近一號鍋爐的艙壁滲漏情況陡然惡化,縫隙處出現了一股股噴泉,艙板上很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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