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龍捲 第一百九十五章 神威(下)

崇侯烏蘭漠諾靜候在王宮之中,桌上的奶茶已有些涼了,可是女兒烏蘭納芮仍然沒有到來。他等得不禁有些焦躁,宮女也看出了他的焦躁,正想安慰他兩句的時候,太后烏蘭納芮在兩名宮女的陪同下緩步走了過來。

烏蘭漠諾雖然身為父親,可是女兒貴為太后,自然還是要保持君臣的禮儀,他站起身。

烏蘭納芮嫣然笑道:「爹,這兒沒有外人,你何必要拘泥於禮節呢。坐吧!」

烏蘭漠諾這才重新下。烏蘭納芮也挨著他坐了,微笑道:「爹,咱們派往南疆的大軍怎樣了?」

烏蘭漠諾道:「為父正是為了這件事過來的。」

烏蘭納芮讓宮女給重新換了熱茶,自己端起一杯品了品,輕聲道:「這奶茶雖然香氣四溢,可是比起龍井的味道總是少那麼一股清雅的餘韻。」

烏蘭漠諾靜靜看著女兒,他聽出這句話中還有一層其他的意思,烏蘭漠諾道:「我們出兵攻打蕭氏的初衷是為了震懾他們。現在蕭氏已經退兵,我們的目的可以說已經達到了。」

烏蘭納芮抿了口茶,慢慢將茶在桌上:「爹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烏蘭漠諾道:「關中已屬龍淵,拓跋烈在雞鳴關外止步不前,丘朗越過黃河,大有直取東都之勢,蕭氏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撤軍東都。我們若是繼續前進,勢必會面臨和蕭氏的一場血戰。」

烏蘭納芮反問道:「那又如何?」

「太后!倘若你只是想幫助盟友,那麼我們震懾蕭牧野退守東都已經算得上仁至義盡,可繼續南進便意味著我們會付出更大的代價,僅僅為了幫助這兩個字似無法圓滿地解釋。」

烏蘭納芮道:「爹以為我會把到手的土地交出去嗎?」

烏蘭漠諾嘆了口氣道:「我擔心的正是這件事啊!」

烏蘭納芮靜靜看著父親,她不知父親所說的擔心究竟是為了什麼?輕聲道:「蕭氏虛弱,現在正是四面楚歌之時,對於這樣的落水狗就是要一打到底。」

烏蘭漠諾低聲道:「有件事你不要忘了,蕭氏也是大康的土地。倘若你拿下蕭氏的土地,日後如何面對巴蜀?」

烏蘭納芮心中忽然浮現出龍淵的影子,誠然龍淵在她心中極其重要,可是她始終認為感情和江山畢竟要一分為二。完顏兀都的叛亂讓她深深感到加強女真國力的必要,她必須要留給完顏鴻泰一個穩固的江山。她並不認為蕭氏的土地不可以染指,畢竟現在龍淵的勢力還遠沒有發展到這裡。先下手為強,她並沒有和龍淵為敵的意思,可是白白錯過這次的機會,她又有些心不甘情不願。

烏蘭漠諾道:「假如你不計後果地向南擴張,日後必然會和龍淵成為敵人!」

烏蘭納芮笑道:「他的心胸應該不會那麼小吧?」

烏蘭漠諾低聲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則,蕭氏雖然是蕭牧野當家,可土地卻是屬於大康的。我看龍淵一定不會坐視不理。」

烏蘭納芮原本明朗的心情被父親的一通話說得有些低沉,秀眉微蹙,暗想道:「走一步看一步了!」

※※※

拓跋烈連續三次發動對雞鳴關的進攻,三次都被石娃子指揮將士擊退。雞鳴關的護城河已經被成功填塞,城牆上到處都是破損的痕迹。鮮血和死屍隨處可見,蒼茫的暮色之中幾隻烏鴉正在戰場上尋覓食物。

石娃子和秦暉並立在雞鳴關城牆上,兩人都是面色凝重。拓跋烈不顧一切地盲目攻城,讓這兩天雙方的損失巨大。雞鳴關已經折損了九千名將士,不過胡人的損失要成倍於他們。饒是如此,對胡人而言,他們的戰鬥力並沒有因此而大幅度削弱。

石娃子低聲道:「我們支持不了太久了,看來要準備撤軍了。」

秦暉低聲道:「看來只能如此。」

石娃子仰望灰濛濛的天空道:「今夜會有大風!」

秦暉道:「月黑風高是個適合殺人的夜晚。」

石娃子微微一怔,望著秦暉臉上堅毅的表情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低聲沉吟道:「只怕沒有那麼容易。」

秦暉道:「胡人越多,越是適合隱藏。就算殺不了拓跋烈,製造一些動靜,讓他們軍心進一步感到恐慌,也是值得的。」

「可是秦叔叔,你……」

秦暉淡然道:「我早已定下這個主意,雞鳴關不可丟。若是讓拓跋烈了雞鳴關,虎跳關一樣會被他再度拿去。只待他恢複精力,必然一鼓作氣拿下後方四關。到時候再後悔已經晚了。」

石娃子默默點了點頭。

秦暉道:「這件事不可告訴任何人。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石娃子握住秦暉的手臂道:「秦叔叔,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秦暉低聲道:「告訴春香,我若回來,一定娶她。若是我回不來,讓她不要等我……」

※※※

月黑風高殺人夜,有這樣想法的人不僅僅是秦暉一個。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沿著雞鳴關的城牆宛如黑煙般躥升上去,轉瞬之間已經來到城牆之上。一名駐守的士兵正靠在城牆上望著遠方,倏然眼前多出了一個帶著銀色面具的詭異面孔。那士兵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來,黑衣人的手掌已經切入他的喉頭。喀嚓一聲骨骼碎裂,士兵軟綿綿倒在了地上。那黑影將士兵的屍體拖到暗處,然後迅速衝到城牆的另外一側,確信無人發覺,從城牆之上一縱而下,貼著城牆筆直滑下。

石娃子和謝庸、趙無涯三人正在籌劃明日的守城大計。此時忽然房門被推開,春香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裡,一雙美眸之中隱然有淚光閃爍,她厲聲道:「秦暉呢?」

謝庸和趙無涯對望了一眼,都是一臉的迷惘。

石娃子咳嗽了一聲道:「謝先生你們先走吧,我和春香姐有話說。」

謝庸和趙無涯兩人點了點頭,轉身去了。

春香咬了咬櫻唇道:「秦暉呢?」

石娃子看了看門外,關上房門這才低聲道:「他前往關中送信,只怕要有一陣子才能回來!」

「你撒謊。如果只是送信,他為何不對我說?」

石娃子笑道:「關乎軍情自然不好向外人說。」

春香點了點頭道:「好,不跟我說,我便自己去查!」

石娃子慌攔住她的去路,苦笑道:「好姐姐,秦叔叔已經說了,他這次回來一定會娶你!」

春香心中一陣激蕩,隨即俏臉又變得煞白,她已經聽出這句話其中蘊含的意思,驚聲道:「他莫不是去行刺了?」

石娃子頓時沉默了下去。春香對秦暉的了解很深,從這句話中已經覺察到秦暉已經抱定必死的決心,春香厲聲道:「走開!」

石娃子嘆了口氣道:「你現在若是追上去只會驚動敵人,讓他陷於危險之中。我看你還是耐心等待吧!」

春香含淚道:「你明知道他是去送死,為何不阻止他?」她一把推開娃子。在她心中活在世上的意義就是秦暉,假如秦暉出了事情,她也不活了。

石娃子暗自感嘆,走回桌前,默默看著那張地圖。剛才他和謝庸、趙無涯商量之後,都認為雞鳴關已經保不住了,必須要做好撤退的準備。石娃子真正擔心的是拓跋烈堅持進軍。倘若拓跋烈堅持進軍的話,龍淵和拓跋烈之間的對決就會提前展開。無論最終的勝利者是誰,丘朗、蕭氏都不會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而己方剛剛壯大的力量就會遭到重挫。

燭光忽然閃爍了一下,石娃子沒來由打了一個冷顫,一股逼人的殺氣壓迫得他不敢回頭。石娃子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恐怖氣息,他雙手平攤在桌上,身軀紋絲不動,微笑道:「盧蕈兒,為何在這種時候找上了我?」

盧蕈兒一身黑衣宛如鬼魅般立在石娃子的身後,她的目光冷冷盯住石娃子的後頸,似乎看到石娃子頭頸斷裂的情景,唇角露出殘忍的笑意:「石娃子,現在已經成為石大將軍了!」

石娃子充滿嘲諷道:「你不是已經得到了飛羽令,為何還要糾纏不休?」

盧蕈兒咬牙切齒道:「龍淵狗賊竟然敢騙我,我發誓一定要讓他對自己的所為後悔。」

石娃子不敢回頭,後背冷汗已經簌簌而下,可是他的聲音依舊鎮定:「你這一輩子都喜歡站在別人的身後,你害怕什麼?為什麼不敢面對面看著別人?」

盧蕈兒陰惻惻笑道:「對於一個要死的人,站在他的前面還是後面有什麼分別嗎?」

石娃子道:「你也是漢人,殺了我,只會對胡人有好處。胡人入關,對你的同胞燒殺搶掠,你於心何忍?」

盧蕈兒居然緩步繞到了石娃子的身體前方,冰冷的目光透過面具落在石娃子的身上:「果然長大了,明知自己要死,可是還能保持這份鎮定的心態,連我都不得不佩服你了。」

石娃子笑道:「你殺了我,以為自己能夠逃得出去嗎?」

盧蕈兒低聲道:「你這小小的雞鳴關,無人可以擋住我的去路!」

石娃子點了點頭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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