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深陷原始部落庫庫爾族 神壇私語

狂歡之後,曲終人散,巴巴兔帶著卓木強巴上了祭壇,天上星辰依舊,只是月光暗淡。高貴的公主散開一頭秀髮,雙手抱膝蜷坐在祭壇中央,帶著孩童般欣喜的眼神,望著浩瀚的夜空道:「小時候,我就常常一個人到祭壇上來看星星。那些星星看上去是那麼遙遠,又好像隔自己是那麼的近。那時候,我就常常想,叢林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但那時我還不敢有這樣的奢望,離開叢林,到外面的世界去,真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後來,到叢林里來的人越來越多了,有毒品販子要從我們領地借路通過,游擊隊希望雙方避免發生衝突,而還有些人喜歡你們所謂的珍稀野生動物。我從他們那裡聽到很多外面的故事,有百層的高樓,有飛行的飛機,甚至人都能夠上太空了,據說能直接飛到月亮上去。」

說著,巴巴兔回頭看著卓木強巴,後者正專註的聽著,她又說道:「我十五歲那年,我的丈夫死於叢林之中,按照族人的說法,是觸怒了叢林之神,天知道他怎麼死的。可是我父親當時說了一句話,生於叢林,長於叢林,死於叢林,這是最好的歸宿。當那個男人被抬回來時,半邊身體都發黑了,我從未有過那樣的恐懼,我突然想離開這裡,從未有過的強烈渴望,但是族裡的規矩是沒有族長同意不允許這樣。族長,我的父親,他有那個權力,卻堅決的不答應我。」巴巴兔眼裡閃過一絲狂野,「後來,我找到一個來收購野生動物的男人,陪他睡了兩晚,只有一個條件,讓他帶我出去,走出這片叢林,這該死的看不到邊的叢林!他答應得很好,可是到頭卻又反悔了,他想把我殺死在叢林里,然後搶走我身上的配飾,卻被我哥哥一箭射死了。後來,或許是由於我父親覺得虧欠了我,才同意我走出叢林,他們先送我去聖菲波哥大讀書,後來又去美國。其實,我父親也算一個開明的族長,他說,外面的世界在變化,我們部族要生存下去,就必須知道得更多。他希望我學成回來,能給部族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是——」

隨著一聲嘆息,祭壇上陷入了長久的寂靜,卓木強巴能感受到眼前這名女郎的憂傷,擔負起一個部落的歷史,對誰來說都是太過殘酷的責任,何況是名年輕的女性。巴巴兔道:「我很害怕,在外面呆得越久我就越害怕。因為我知道,我無力改變些什麼,要改變一個部落,改變他們千百年來的生活習俗和文化,那真是太難了。部族要想獲得新的發展,就必須離開叢林,可是一旦離開叢林,這個部族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我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出去了十年,回到部族後發現大家依然過著那種落後的生活,以後每當不順心時,我就會一個人溜出去,這就是你上次看到我和我哥哥起爭執的原因。他們想我回去,我卻不願意,按照族裡的規矩,呵,我是不能再嫁人了。」

巴巴兔又望著星星,長長的睫毛下,星辰在她眼中閃爍:「我在讀書時,也有過幾個男友,可他們一聽說我是部落族長的女兒,竟然一個個嚇得魂不附體。我記得最清楚,有一個男友,他吃驚的問我,他說,聽說有的部落里,男女交媾之後,女方會把男方吃掉,他問我有沒有這事。哈哈,真是好笑啊,我還從來沒聽說過有這樣的部落。」

巴巴兔笑著,她的眼中,憂傷卻更加明顯起來,她突然站起來,轉了一個圈,緞子般光滑的肌膚,在月光下如脂凝玉,秀髮就像銀河飄落,美麗的眼睛和那俊俏的五官,勾勒出如皎月般迷人的臉龐。飽滿而渾圓的雙乳,驕傲的挺立在月光下,椒乳微微的顫抖著,緊繃的肌膚沒有一分多餘的脂肪,無論從哪個角度,都顯示著這是一個年輕而旺盛的生命,一朵正在怒放的鮮花。巴巴兔迷離的看著卓木強巴,問道:「我美嗎?」

卓木強巴點點頭,雖然沒有稱讚,但是他的目光是讚許的,只見巴巴兔狠狠的,有如一個賭氣的小女孩,道:「如果我能碰到可以託付終身的男人,我會和我的丈夫遠離這裡,再也不回叢林來。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一直都是。」

隨著呼吸,她的胸膛上下起伏著,卓木強巴示意她坐下,巴巴兔在卓木強巴咫尺之間抱膝而坐,一雙慧眼在月光下入一泓秋水,她長久的看著神壇之下,那裡,百餘間草屋安息陣列,那是她的全體族人,她肩負著改變他們命運的使命。卓木強巴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安慰人本不是他所擅長,只能陪著巴巴兔陷入無聲的沉默。夜更深了,微涼的和風拂動了誰的長髮,星光輝映,雪白的月色普照在誰的肩頭,巴巴兔全身都被皎潔的月光籠罩,黑髮如夜,肌膚如月,她彷彿化作一位凝思的女神,只能遠遠的用懷著崇敬的目光去打量,卓木強巴的酒意又湧上頭來,朦朧中為誰迷醉了。

在那天地消融,唯有月光女神的空間,隱隱傳來了天籟之音,那歌聲幽怨哀婉,如杜鵑啼血,黃鶯送子,讓聽者的心為之顫動。彷彿一種來自天堂的哀傷,深深的思念著什麼,足以勾起人們心靈最深處的傷痛,卓木強巴在迷茫之間,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被那歌聲揪去,時而失落,時而感傷,雖然還沒有慟哭的悸動,但自己靈魂深處那道被封印得最深的記憶之門,就在那一聲聲悲壯凄婉的訴說之中,不經意間,被敲碎了。

卓木強巴從夢幻般的感覺中驚醒過來,原來是巴巴兔在低聲的吟唱,雖然聽不懂歌詞,但音樂無界,聲音原本就不是一定要聽歌詞的。那歌聲,時而像是風過密林的輕聲,時而又像山澗細泉的低吟,時而如萬軍征戰的激昂高歌,時而如漫天繁星的竊竊私語。卓木強巴靜靜的聽著,彷彿聽懂了其中的意義,如史詩般悠長,如史詩般悲壯,人間的喜怒哀樂,人世的漫漫長途,皆在那曼妙的歌聲中鼓盪。

歌聲漸低,最後曲調一變,宛若安兒之曲,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歷經艱險的人,帶著滿身的疲憊,終於回到母親的懷中。舒適,安心,沒有任何的作偽,也找不到半點虛假,可以讓你完全地放鬆,閉眼長眠。不知何時,巴巴兔已停止了歌唱,可卓木強巴的耳中,那聲音,彷彿還飄蕩在九天之上,大地與之共鳴,那近乎西天的梵音,讓人的心靈得到徹底的洗滌。

卓木強巴的心,前所未有的激蕩跳動著,久久無法平息,直到巴巴兔開口說道:「只有唱這首歌,我的心情才會好過一些,將心中的煩郁都一掃而空,隨歌聲宣洩。」

卓木強巴平復心情道:「這是什麼歌?」

「是我們的聖歌。」巴巴兔自豪道:「我們的祖先,將庫庫爾族的由來,庫庫爾族曾經輝煌的歷史,用歌聲傳唱下來。」

卓木強巴已過了對任何事物都抱著好奇之心的年紀,但這次,他還是忍不住道:「這首歌,是你們庫庫爾族的歷史之歌?能告訴我你唱的內容嗎?」

巴巴兔嫣然笑道:「當然可以,可是很長哦。」她忽又黯然低頭道:「也好,反正明天你就要走了,如果不能聽全這首歌,恐怕是個遺憾吧。」

庫庫爾族的歷史,便在歌聲中如夢再現,他們的歷史從黑暗開始:「從黑暗中走來,在岩穴里生活,黑森林擋不住陽光,母親的乳汁化作了大河……」這是一個熱愛叢林和和平的民族,他們的祖先生活在林陰深處和岩穴之中,與叢林里的動物和睦而居,在諸神的恩賜下獲取食物和火種。時間在和平與寧靜中渡過,沒有人缺少食物,穀物長勢良好,豐收在望,然而:「北方的惡魔,他們帶來了罪惡,戰爭,瘟疫和飢餓,他們的人數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多,他們屠戮著,不知疲倦的屠戮著……」在那場戰爭中,庫庫爾族的祖先們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在這民族存亡的危急時刻,娜提母克的神明給他們指明了方向,告訴他們一直往南,在長滿樹林的小山遠處,有一塊陸地,那裡林密水足,田地肥沃,沒有多少沼澤使人害怕,也不會因疾病發燒,或因疼痛而顫抖。於是,飽經戰火創傷的庫庫爾族人,開始了那悲壯的遷徙之旅,以成千上萬人鮮血鋪就的道路,尋找他們未來的家園「翻過九百九十九座白色的山峰,趟過九十九萬條河……血紅的太陽掛在天空,深綠色的森林頂部堆砌著黑色的雲朵……渺無人跡的密林之中,無數人死於飢餓,乾渴……年輕的人都已老死,孩子們也變成兩鬢斑白的老人,我們不曾停息,一刻也不曾……」

首領換了一屆又一屆,經過四個卡頓年,經歷了無數磨難,庫庫爾族的祖先在族長和大祭師的帶領下,堅定的繼續前進,終於,他們找到了平原,那沒有戰爭,沒有饑荒的凈土。在那裡,他們用石頭砌起一座白色的大城,讓聖廟高高在上,這座有寺廟,宮殿和寶塔的城市規模越來越大,在所有地方它是最大的,最安寧的一座城市,就像一個大家庭一樣,所有的人和愛的相處著。歲月在安寧和富裕的生活里過去,然後人們對充滿智慧和預知的娜提母克的警告已置若罔聞:「一旦讓血褻瀆了聖廟的階梯,無數的災難將像可怕的冰雹一樣接踵而來降臨在所有的地方,城市將成為一座死亡之城,荒無人跡。」

當時的統治者為了復仇,向北方的入侵者報復,他啟動了娜提母克留下的毀滅祭祀,當鮮血將整個聖廟的階梯完全浸紅,於是,災難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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