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正看到龍可兒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我，他趴在我的床邊，下巴墊在手背上，小嘴鼓囊囊的，眼睫毛一眨一眨。
「你醒了？」龍可兒輕聲問道。
我沒有說話，怔怔地看著他，我不知道自己看著他的時候為什麼會忽然想起小雪。
龍可兒說道：「王陽哥哥。你睡覺好安靜。」
龍可兒說完話，向我嘻嘻笑了一聲，他的臉上有兩個可愛的小酒窩，樣子甜美如春日裡燦爛的喇嘛花。
龍可兒像是一陣調皮的春風，嘻嘻哈哈地讓我去追他，我從床上爬起來，披上衣袍，走到陽光溫暖的龍家谷。
如今，龍家谷到處都開滿了油黃油黃的油菜花，漫山遍野，香氣襲人。
龍可兒就像是一隻歡快的小燕子，在油菜花田上跑來跑去。向我挑釁。
我躍上油菜花田追逐他，速度越來越快，龍可兒咯咯嬉笑，險些被我追到的一剎那。從油菜花田上跳到了一個頭戴斗笠正勞作的老者旁邊。
「爺爺，王陽哥哥差點追到我了。」龍可兒抱著老者的胳膊尖叫，樣子高興壞了。
老者抬起頭看著我從油菜花田上跳下來，我向老者問候道：「師兄早。」
龍玄貞說道：「年輕人精神勁頭就是要足。天下很多的事情都需要年輕人來做，我們老一輩的有時候心有餘而力不足，難免對一些事情懈怠，變得不問世事。你早點回去吧，黃蠶蠱的毒雖然一時半會不足以致命，但是積存在體內久了對身體的毒害很大，還是及早治療為好。」
我說道：「我正是前來和師兄告別。」
「啊？這麼快就要走了。」龍可兒撇著嘴小聲嘀咕，他拉著龍玄貞的手說道：「爺爺，我也想出去，在這小地方真是悶死了，一點都不好玩。」
「你還想到那裡？」龍玄貞呵斥龍可兒道。「上回要不是你爹娘，你現在哪還有命？」
龍可兒道：「爹娘他們都去雲遊了，憑什麼我不可以？」
龍玄貞說道：「你啊你，除了逃跑的功夫，你哪有什麼真本事？」
我說道：「師兄，可兒的道氣倒是如我一般精純。人也聰明，倒也算真本事。」
龍玄貞搖了搖頭說：「他的那點本事，遇到真正的高手除了跑沒有用的，現在天下即將大亂。我隱隱預感到一股極大的風波要席捲而來，此時出去，依他好惹是生非的性子，怕是九死一生。」
「我哪有這麼不堪一擊。」龍可兒嘟著嘴說道，臉色有些不高興。
我說道：「師兄指的是接下來的陰山鬼谷的道尊令之戰？」
龍玄貞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師傅的本事盡皆傳給了我，唯獨沒有傳我卜卦之術，這卜卦之術泄露天機，會遭天譴的。我只是心中隱隱擔心，未來也許會有極大的變故。」
我不知道為什麼師兄龍玄貞也會有這樣說，無論是當年的唐娃兒，還是鷹眼楊，以及垂垂老矣的張大聖和已經仙逝的師傅，他們每個人都給了我一句關於未來的讖言，如今連功力深不可測的三師兄龍玄貞都這樣講，我心中惶惑起來。
龍可兒撒嬌說道：「爺爺。我想跟王陽哥哥一起去太陰觀。」
「胡鬧！」龍玄貞瞪了一眼龍可兒道。「以後要管王陽叫小師叔祖，不要亂了輩分！」
龍可兒被說得撇著嘴，他轉頭看向我，眼中帶著楚楚可憐。淚花閃閃。
我有些為難，不知道為什麼龍可兒的眼神竟然我又想起了小雪，我不忍心拒絕，有些為難地開口道：「師兄，不如……」
「嗯？」龍玄貞瞪了我一眼。
「不如我現在就告辭了吧。」我直接改口說告辭，被龍玄貞瞪得有些不知所措。
龍可兒跺了一腳，瞪了我一眼，眼睛通紅，轉身離去。
龍玄貞說道：「師弟，時候不早了，你還是早點離開吧，不然趕不上天黑之前下山了。」
「可是……」我還想說話。卻又被龍玄貞截了話。「沒什麼可是了，大男人的還戀戀不捨我這個老頭子嗎？」
我看著龍可兒消失的方向，其實我是想說我還沒吃早飯呢。
我懷揣著五毒膽，迎著朝霞，踏著油菜花田間的小路走出了龍家谷。
我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竟然對那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有些戀戀不捨，也許是他身上的某種氣息與我同源，才讓我覺得親近。也許是他太乾淨，笑起來太可愛，讓我不能忘卻。
也許是他讓我想起了小雪，因為我想起來，當初小雪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的。
我嘆了一聲氣，順著山路向山下走去，到了下午我終於走出這片連山之地，我走到一片叢林間的時候，忽然聽到樹葉間有響動，便摘下一片葉子向身後的大樹叢里擲去，奇怪的是，除了幾片葉子。什麼都沒有看到。
我心中奇怪，繼續向前走去，突然前方的草叢裡也傳來草叢被撥開的聲音，我一腳將地上的石子踢去，一聲驚叫，一隻野貓從草叢中滾了出來。
可是這時候，一聲極其細微的破空聲傳來，我低頭躲過，轉身看向身後，並沒有看見任何人。
等我再轉身的時候，就看見龍可兒站在我的身旁，小酒窩笑得像春花燦爛。
「你怎麼在這裡？」我有些詫異。
「你不想我在這裡？」龍可兒的眉眼低垂。小聲說道。
我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少年說話總覺得不是滋味，便說道：「可兒，你是我的徒孫，你要聽師兄的話。他老人家一把年紀了，你留在龍家谷好生照顧他，我忙完了事情會專程來看你的。」
「騙子。」龍可兒瞅了我一眼說道。「我爹娘也是這樣說的，都五年了，也沒見到他們回來。」
我有些頭疼，沒想到他會這麼粘人，便說道：「總之，你要早點回去。這裡已經是山下了，苗疆十萬大山，處處危機，一不小心就會喪命的。」
龍可兒的眼裡忽然晶瑩閃爍，他聲音有些委屈說道：「你就是把我當成小孩子，一點都不好玩，沒意思。」
「快點回去吧，謝謝你送我到這裡。」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一狠心，就徑直向山下的小路上走去。
可是過了一會，我再回頭，竟然發現他還在我的身後跟著。我有些嚴肅道：「我說徒孫啊，你這樣可不好，萬一被我師兄發現了，會說我拐賣大山兒童的！」
「你才是兒童，不良兒童。」龍可兒說道。
我尷尬地笑了笑，竟然嚴肅不起來，就問他道：「你多大了？」
「再過年十七歲。」龍可兒說道。「你呢？」
我說道：「你才十六歲啊，離過年還有大半年呢，我二十歲了。」
龍可兒說道：「你是算虛歲吧，你看起來也才十幾歲，憑什麼當我小師叔祖，便宜都讓你佔了，我最討厭同齡人在我面前裝深沉。」
我說道：「我就是這樣的人，你跟著我來幹嘛。」
龍可兒說道：「我就要跟著，我要回去看太爺爺的道觀，我是他的孫子，憑什麼不能回去？」
「能回是能回，你總得跟師兄講一聲才行，不然你貿然和我回去，下次要是見到我，那豈不是說我這個當長輩的為老不尊帶你逃跑？」我盡量語氣溫和地勸他。
「我跟他說過了，他讓我跟你去的。」龍可兒表情認真地說道。
「真的？」我問道。
「真的。」龍可兒語氣平和地說道。「不信你回去問問。」
我看著龍可兒一本正經的樣子，看了幾秒然後說道：「好，那我就回去問問。」
我說著就轉身向山上走去，龍可兒站在原地看著我上山，臉上依舊一本正經，直到我走得很遠，他才踏著草尖追上來，嘴裡嗚嗚地哭著說：「你這個人，看起來挺好的，怎麼就是個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