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按劍且四顧,舉世盡雍容 第九二二章 危險的賭注

在大戰之前,并州一直沒下雨,也不見陽光,那副烏雲蔽日,陰沉沉的景象,就像是老天都被大地上濃郁的殺氣所懾,要等著仗打完了才敢露面一樣。現在仗打完了,天氣也恢複了正常,彷彿彌補似的,接連下了好幾場雨。

這天清晨,正是雨後初晴之際。廣闊的昭餘澤上升騰起了條條雲霧,被朝陽一照,飄飄渺渺的,彷彿傳說中的仙境一般,美不勝收。連綿的遠山上,也儘是一片鬱鬱蔥蔥,生機勃勃的景象。

沉浸在這樣的美景之中,幾乎可以讓人完全忘記三天前的那場血戰,也忘記自己正身處最嚴酷的亂世之中,時刻都要為生存而努力掙扎。

王羽佇立湖畔,遠眺壯麗的山光湖色,面容古井無波,如同老僧入定,心緒卻是波瀾起伏,難以平靜。

他知道這是大戰降臨的緊張所致。明明盼望著對手晚些出招,好多做些準備,卻又因耐不住等待的煎熬,反而期待對手早點出手,也好儘早決一勝負。

王羽心中千念百轉,一方面是在考慮曹操到底在打什麼算盤,是否會和孫策保持一致行動,也在盤算并州戰事儘快結束的可能性有多高。當然,他更關心的還是留守諸將到底能不能從容應對。

心潮翻湧間,氣息也開始絮亂起來。

王羽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鎮定。

從當年在河陽大營做出前往刺殺的決定,決意稱雄於世,改變歷史的一刻開始,自己就應該知道,這條路上布滿荊棘。畢竟對手非同小可,無論做出再怎樣充分的準備,也難保不被對方找到破綻。

對手既然是曹操、孫策、劉備這樣的梟雄,自然不能掉以輕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挑戰,也在清理之中。

道理沒錯,只是心潮如海,又豈是說平就平的?

越是強自壓抑,反彈的就越是厲害。

心潮起伏之下,王羽乾脆取了長槊在手,開始練武。

這幾年,他親臨戰陣的次數比原來少了,但武藝卻越發精進了。即便不下場,他經常觀摩到的那些,也都是最頂尖的對決。

對王羽來說,他缺的本來也不是普通的武藝套路,而是要取長補短,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來。他的格鬥技藝本來就是以靈活、快速、多變為主,和趙雲、太史慈的風格都有些相似,日前看過馬超和趙雲的對戰,更是得到了不少啟發。

此刻在腦中回想著當世絕頂高手們的風采,身隨心走,一招一式穩穩的使出來,內勁遊走於經絡之間,心境也漸漸平穩下來。

墨家的功法在威力上並不是最強的,但在養心修性方面,卻堪稱當世無雙。墨家的理念不像道家那樣只求自身逍遙,講究以萬物為芻狗的超脫心境,也不像儒家、法家那樣入世過深,流於俗套。墨家講究的是堅持本心。

只要堅持原則,就不會為外物所動,所以明明是武功,也有很多凌厲的殺招,使出來時卻完全看不到外露的殺氣,同時還能讓人的心境變得平和下來。

突然間,腦海間閃過一個念頭,王羽心有所感,大喝一聲,長槊如游龍般刺出,在湖畔的一顆大楊樹上一划而過。

那大樹紋絲不動,看起來沒什麼異常,王羽也不說話,只是盯著大樹看。

片刻後,一陣湖風吹過,那大樹突然晃動起來,枝葉摩擦發出嘩啦啦的響聲,整棵樹榦從中一分為二,就那麼傾覆而倒,竟是被王羽一槊斬成了兩端。

王羽收槊而立,仰天長嘯:「海乃百川,有容為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好一個無欲則剛!」嘯聲未絕,身後便傳來一聲喝彩。

「臣近年來一直在想,要以一句話概括我青州新政,該如何措辭,卻是百思不得其解。今日聽得主公新詞,卻有茅塞頓開之感。無欲則剛,故能立千仞而不倒,妙,實在是妙!此次莫非也是出自墨家經義么?」

王羽並不驚訝,頭也不回的問道:「孔明,你什麼時候也學得這麼會說話了?」

諸葛亮呵呵一笑:「主公明鑒,臣此言字字發自肺腑,天日可鑒啊。」

「好了,你也不要插科打諢了,這種事不適合你。」王羽一擺手,問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現在跑來找我,顯然不是元直的事,莫非是兗州有了消息?」

王羽心中明鏡一樣,諸葛亮的性格算不上古板,但他骨子裡就有工作狂的傾向,若是沒有重要的事,肯定不會大清早的跑來看自己練武。

再結合諸葛亮此來,還有故意岔開話題的嫌疑,顯然帶來的消息不是能讓人心情爽朗的那種。

「主公英明。」諸葛亮走上幾步,站到王羽身側,低聲道:「是士元送的八百里加急!」

他稍作停頓,讓王羽有時間消化思考,然後才繼續說道:「周瑜離城之後,劉備並未如預想般那樣,在壽春鞏固領地,而是暗中離開了。就在十日前,我軍在江東軍中的細作看到了疑似劉備之人,出現在孫權軍中……」

「也就是說,他已經到了沛國?卻沒出現在戰陣上?」王羽沉吟片刻,反問道。

「很有可能是這樣。」諸葛亮點點頭,神情凝重。

「真被文和料中了啊。」王羽冷笑有聲。

劉備到沛國,顯然不是為了去助戰。以龐統傳來的情報為準,劉備這兩年暗中串聯,重新拉攏了一彪人馬出來,但這些部隊的忠誠度和戰鬥力都沒什麼保障。

想想也是,劉備最擅長的是拉攏人心,賣弄仁義,軍事並非他的特長。沒了關張兩個幫手,他即便拉出了一支兵馬,也很難練成精兵。

帶著這樣的人馬去沛國與其說是助戰,還不如說是累贅呢,倒是將他們留在淮南維持治安,好歹還能起到些正面作用。

所以,劉備出現在沛國,很可能是奔著高唐去了。

諸葛亮沉聲提醒道:「主公,高唐那邊……當速做決斷啊!」

陳到的出仕過程其實是挺怪異的。

在被俘虜前後,他都一直表現得像個死士一樣,先是斷後死戰,被俘後也一直沒露出要投降的口風,最後被釋放也沒表現出什麼感激的意思。

結果等到王墨上門,隨便那麼一勸,他居然一改先前的死硬,就那麼出仕了。

在出仕後的兩年當中,陳到的表現也只能用中規中矩來形容。雖然沒表現出強烈的上進心,但他的工作卻是一絲不苟,無論是維持治安,還是訓練民兵,他都完成得很出色。

在軍部的考核當中,高唐的民兵是各地之中表現得最為出色的,甚至連徐庶一直負責的魏郡民兵都稍遜一籌。但比練兵的手段,青州眾將之中,恐怕也只有于禁能穩勝陳到。

有這樣的才能,卻沒表現出相應的野心或上進心,平時也是沉默寡言,很少與同僚交際,的確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在劉備出現之前,青州眾幕僚倒也沒怎麼在意,只當陳到的性格就是這麼怪。反正無論軍政,越往上層,位置就越少,他自己韜光養晦,那誰還會特意去推他一把不成?

可現在劉備現身,顯然也是來者不善,萬一陳到那些奇怪的表現不光是因為性格使然,而是心懷故主豈不糟糕?

從沛國到高唐,路程雖遠,但沿路的防禦卻遠稱不上嚴密。

山陽、任城、東平都是新佔領的區域,在曹操的策動下,本來就不太安穩,劉備若只帶少量精銳,化整為零,想通過是很簡單的。

過了東平之後,想要前往高唐,只需通過濟北國就可以了。濟北國先後經歷過鮑信、青州黃巾的佔領,青州軍拿下此地的時間同樣不長,難保沒有潛伏的鮑信餘黨,又或其他敵對勢力。

也就是說,劉備與陳到的接觸,是完全有可能的!

劉備帶的少量兵馬,當然不足以攻克高唐,陳到縱有異心,也沒本事策動叛亂。但兩者若勾結起來,一個虛張聲勢的進攻,一個配合默契的將軍隊胡亂指揮調動,那事情就很不妙了。

諸葛亮不是第一次來提醒王羽了,他認為,應該儘快解除陳到的職務,並且將其軟禁起來,等到警報解除,再行處置。

有這種想法的不單是諸葛亮,也是很多幕僚達成的共識。

王羽明白諸葛亮等人的想法。

說到底,還是陳到和同僚們接觸太少,顯得太過神秘,而且他在青州的地位也談不上多重要,無可替代。所以無論是諸葛亮還是其他幕僚,都主張以最激烈的手段來對付他。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賈詡。

老狐狸雖然第一個做出了提示,但他對如何處置陳到,卻沒做定論,只說: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那副不肯擔責任的嘴臉。

「以莫須有的罪名撤職軟禁么?對叔至來說,未免有些不公平啊。」王羽不置可否的搖搖頭,輕聲嘆道。

「事急從權!」諸葛亮並無退讓之意,加重語氣說道:「總比亡羊補牢要強!」

王羽突然話鋒一轉道:「不過,孔明,你想過沒有,說不定曹操就是想讓咱們這麼做呢。」

「這……」諸葛亮微一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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