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烽煙蔽日處,且看馬如龍 第三六四章 暴政始與末

李響不過是個什長罷了,這樣的軍職,也不可能參與什麼軍事機密。不過,他的講述和青州軍探明的情報結合起來,倒是可以印證一些東西,一些青州軍高層一直在懷疑,卻無法確認的東西——袁紹的後勤也出現問題了。

乏糧,這是亂世中永恆的主題,戰亂對生產造成巨大的破壞的同時,還加劇了消耗,入不敷出是應有之義。

而糧草供應,對戰爭的影響卻是巨大的。

單就歷史上,三國時代的諸多戰役中,糧食對戰爭的影響,就可以說是無處不在。

最出名的就是官渡之戰中,曹操突襲了袁紹的糧倉——烏巢,從而奠定了戰爭的勝利。持續性最強的則是諸葛亮的六出祁山,除了第一次是被張頜破了介亭,戰略上有了不得不退的理由之外,其餘的幾次,幾乎每次退兵都是因為乏糧。

此外,還有呂布和曹操的東郡之爭,公孫瓚和袁紹的河北之爭,最後失敗的,都是後勤供應存在問題,但武力更強勢的一方。

王羽在連戰連捷的情況下,採取了迴避敵軍鋒芒,誘敵深入的策略,同樣也是出於田豐的提醒,以及對後勤供應的擔憂,同樣的原因。

青州後勤壓力大,但冀州就會輕鬆嗎?

在戰火幾乎席捲了冀州全境的背景下,雖然冀州倉儲豐厚,但從界橋之戰開始,先後動員了近二十萬軍力的袁紹,又豈能一點壓力都沒有?

青州方面不確定的,只是袁紹的後勤壓力到底有多大而已。

現在,通過李響的講述,真相一點點浮出了水面。

袁軍的後勤壓力由來已久,而且不是因為冀州的倉儲量不足,而是因為袁軍的作戰重心一直在反覆變更。

河北大戰正式開打前,袁紹居於守勢。他一方面要做好正面決戰的準備,另一方面還要在後方囤積重兵,防備公孫瓚輕騎迂迴,橫施突襲。所以,當時冀州錢糧除了例行的送往鄴城之外,也在向各郡的郡城輸送,特別是位於前線的幾個郡。

所以,除了清河、陽平、安平、鄴城之外,剩餘的幾個郡都只留下了最低限度的錢糧儲備和兵員。這也是黑山軍出兵後,縱橫安平、趙國,無人可擋的主要原因。

兵寡,戰力就弱;糧少,動員能力就差,兩者結合,自然就只有被人披靡的份兒了。

界橋獲勝後,為了保持攻勢,冀州的儲備開始重點向清河、安平輸送,以保障麹義的五萬大軍順利進兵。

結果,龍湊之戰,五萬大軍灰飛煙滅,作為後備的張頜也先贏後輸,招致了聯軍的權力反撲,喪失了戰鬥力,只能困守孤城,青幽聯軍橫掃安平、清河兩郡。先前的投入全打了水漂,無論是人力還是物力,袁紹的損失慘重至極。

其後的戰局,也是一直保持著跌宕起伏的節奏。

從最初的苦守,到其後的四面合圍,再變成在清淵決戰,後來又改成了以清淵為基地,持久作戰,最後則演變成了追擊戰,袁紹的反攻策略一變再變,戰略重心和屯糧之所,自然也隨之變化。

而屯糧這種事,卻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幾項策略當中的戰略重心都不一樣,屯糧之地自然也不盡相同。袁紹之所以在清淵沒有找到戰機後,就將策略改成了相持作戰,除了顏良敗亡的打擊之外,更重要的就是糧草供應上出現了困難。

在冷兵器時代,很少有人有意願和能力發動遠征,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糧草在運輸途中的損耗。所謂千里饋糧,士有飢色,就很形象的說明了這個道理。

若單靠民夫背,一人背六斗,也就是差不多六十到八十斤的糧食,民夫每天吃兩斗,頂多也只能走上三十六天。假設運糧隊一天能走上三十里地,糧盡之時,差不多正好一千里。千里饋糧,到了終點,也就剩個袋底兒了。

用車馬裝載效率當然會高很多,不過損耗同樣少不了,牛馬牲畜吃的可比人多。再考慮到疾病和意外因素造成的減員等影響,以及天氣變化對行程的延誤,以及民夫運糧抵達後,還要返回,糧食運輸對諸侯們來說,是相當沉重的負擔。

袁紹雖然很富,卻也架不住他這麼折騰,除了鄴城之外,他的戰略重心一變再變,屯糧之所換來換去,但是路上民夫的消耗,就相當驚人了。

此外,從張燕出兵開始,冀州境內的治安一下就變得糟糕了很多,運糧還得加派兵馬護送,這再次加重了袁紹的負擔。

最後,袁紹不但兵多,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客軍。

除了劉岱沒過河與袁軍會師,是只帶乾糧之外,其餘的幾路盟軍,都是只帶嘴來的。光吃還不算,通常來說,客軍在異地作戰,為了保持士氣,避免士卒因思鄉等原因士氣低落,時不時的就得打賞,甚至要發雙倍的軍餉,這筆錢,袁紹自然也責無旁貸。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王羽先後擊退劉岱和曹操,大振聲威之餘,也給冀州削減了一部分後勤壓力,足足少了五萬張嘴,簡直是個無底洞啊!

三路大軍齊頭並進的策略,到底有沒有什麼埋伏,李響說不清楚,但他卻用非常肯定的語氣說道:「袁紹肯定撐不住了,他吩咐張使君分兵進軍時,明明白白的說了,讓咱們自己設法籌集錢糧,還說了個文雅詞,是什麼來著……」

「因糧於敵?」李十一接茬道。

「對!就是這個詞兒!」李響一拍手,馬屁隨即跟上:「還是十一兄弟有學問,沾了王君侯的仙氣兒,就是不一樣啊。」

馬屁拍了,可李十一的臉色卻更差了,他抬眼看向人群,又望向不遠處的鎮子,冷森森的問道:「於是,你們就在清河燒殺劫掠,禍害百姓?」

李響這人大能耐沒有,小聰明倒是不少,聽得語氣不善,頓時就打了個哆嗦,趕忙撇清道:「這可不能怨俺吶,俺就是個小小的什長,還不是人家讓幹什麼就幹什麼?再說……再說,我這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對了,我在鎮子里可沒動過手,不信你問問他們!」

他這也是真急了,搞得都慌不擇言了,好在最後那句還是有點說服力的。

「你沒動手,人家幹嘛追著你打?」李十一的語氣依然冰冷,但森然之意卻少了幾分。

他明白被挾裹的百姓為何憤怒至此了,換了他遭這種無妄之災,肯定也怒不可謁。動手殘害百姓的肯定該死,若只是隨從,倒也罪不至此。畢竟是沒出五服的本家兄弟,若是犯的錯不大,他未嘗不想留點情面。

「這當口,誰還分得清誰是誰啊?還不是逮個人就打?把心頭的惡氣出了再說?」聽出了對方語氣中的鬆動,李響長長的鬆了口氣,他指著亂作一團的人群說道:「你看看,都亂成這樣了,誰有工夫顧得上找人啊?」

他說的不無道理,但作為給自己脫罪的理由,卻還不夠充分,見李十一臉上仍有不豫之色,他連忙拋出最後一個理由:「其實,下手打人,搶女人的,就沒幾個是咱們河內的老鄉。」

「哦,這話怎麼說?」這一次,連太史慈都微微動了容。如果河內軍中還混雜了其他部隊,很有可能就是袁紹敢於分兵三路的依仗了。

「回稟將軍。」李響倒是乖覺,先行了個禮,這才解釋道:「張使君是從上黨來的,他這個河內太守也是袁紹任命的,而不是朝廷的敕命,朝廷委任的太守,是王使君!名不正則言不順,所以,他也只能任人唯親,將自己的嫡系人馬全都提拔起來了。」

他有些委屈的嘮叨起來:「就拿那個棄馬逃跑的混賬來說,別看他帶的是個百人隊,可實際上,他就是個什長,不過是上黨軍的,不是河內軍的,結果卻人五人六的以將軍自居,不光是他,只要是上黨來的,就算是個小兵,也比我這個什長吃香……」

他本來就有點話癆,這一委屈起來,更是滔滔不絕,夾纏不清的私貨也不少,但意思倒是表達清楚了。

如果純粹以朝廷的敕令為準,現在的河內太守的確還是王匡,不過這倒不是困擾張楊的主要原因。和諸多外來諸侯一樣,張楊的煩惱主要來自於內部派系的平衡。

這其實是三國時代的普遍性問題,外來的強龍和地頭蛇之間,總要分個上下高低。

袁紹和沮授的矛盾、徐州陶謙和陳登父子以及薛禮等人衝突;荊州劉表和蔡、蒯等荊州大族的關係;益州劉焉與蜀中士族的關係;甚至連幽州劉虞和公孫瓚的關係,也都可以歸為這個範疇。

外來戶要壓倒地頭蛇,必須要有自己的嫡系,並且要緊緊的依靠這些嫡系,進行長期的鬥爭。若是沒有,就會被地方派系架空,變成傀儡,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劉表。

劉表的聲望不比劉虞低,能力和風儀在諸侯中,也是翹楚,更是個野心勃勃的人物,否則也不會有單騎入荊州這樣的壯舉。然而,在穩定了荊州內部之後,他卻完全無法進行擴張。

東西兩面都是同宗,不可輕侮,穩妥起見,不擅起邊釁倒也罷了,可北面的南陽卻空虛得很。張濟全力配合董卓的主力攻打洛陽,結果遭遇了張遼,被揍得鼻青臉腫,落花流水,靠著侄子張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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