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烽煙蔽日處,且看馬如龍 第三五九章 連環反間計

「哈哈,沉默是金,沉默果然是金,主公這話說的再正確不過了。」

看著得意萬分的禰衡,孔融心中先是一陣恍然,繼而又是一陣疑惑。能讓禰衡閉嘴不說話,顯然也只有得到他認可,以至於敬重的王羽了。前期的談判之所以這麼順利,無疑緣由於此。

可問題是,既然知道禰衡不靠譜,又何必非得派遣他出使呢?這招虛晃一槍,很有多此一舉的嫌疑啊。

想了想,還是想不通,孔融無奈問道:「正平啊,主公到底是怎麼個打算,你現在總可以跟我說了吧?」

「主公高瞻遠矚,他的打算,豈是你我所能輕易揣測出的?若是你我都能揣測得出來,那還怎麼瞞得過天下英雄,百戰百勝?」禰衡晃了晃腦袋,臉上笑意不減,反問的語氣卻算不上客氣。

「那,」饒是與禰衡交情不錯,很欣賞對方,可孔融還是被噎了一下,好在他已經習慣了禰衡的說話風格,微微一滯後,很快就恢複過來:「那上次主公跟你說的話,你總不用再保密了吧?我可是此番的正使,要評估談判的進度,總不能一直被蒙在鼓裡吧?」

「大兄何見事之晚乎?」禰衡樂了,連眉毛都接連抖動了幾下,「說到底,這談判就是個幌子,談不談的吧,有什麼要緊的?這一趟啊,你我就是來看袁本初的笑話來的,這麼緊張做什麼?」

「正平,悄聲,悄聲……」禰衡語出驚人,孔融被嚇了一跳,急忙站起身,走到門口,將帳門掀開條縫,向外一張,見門口守著的護衛都是自家人,這才鬆了口氣。

擺擺手,向護衛示意無事,他又轉了回來,低聲道:「正平,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大兄,你就給我好好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的神情非常鄭重,搞得禰衡都不得不斂身坐起,收起了那副狂士的派頭:「大兄,今日的情景,你也是親見的,怎地還看不出冀州軍中的齷齪?」

「你是說……」孔融若有所覺。

禰衡很肯定的說道:「主公雖然不是這麼說的,但這場和談無疑是一石二鳥之計。」

「哪二鳥?」

「一則,可以收買民心……」禰衡伸出食指,「袁紹有沒有在清河大肆劫掠的想法?有沒有繼續放任匈奴人的念頭?有沒有放棄俘虜的意思?這都是不確定的,但主公議和的約法三章一出,世人會怎麼想?會如何評價袁紹?又會如何看待主公?」

「……倒也有理。」孔融還真沒想到這一層。他家世好,生平也是一帆風順,為人寬和中帶了幾分隨性,對權謀之道所知甚少。用後世的說法,就是個陽光面遠大過陰暗面的人,渾身都是正能量,對陰謀什麼的一點洞察力都沒有。

「呵呵,豈止有理?應該說是英明果斷才是。」

禰衡一臉有榮與焉的表情,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笑道:「其二,就是反間!沮授、審配那些人對主公開出的條件是非常滿意的,卻戳到了袁紹的痛處,本來還沒浮出水面的矛盾,一下就被挑開了,這樣一來,不就有了可趁之機了嗎?」

「不可能吧?主公當日就是這麼跟你說的?」孔融搖搖頭,表示無法盡信:「若真有此事,主公為何主動退兵?隆冬轉眼便至,若是下場大雪,就算冀州真的內訌了,戰機也失去了啊。」

「主動退兵,那可是神來之筆。」禰衡笑得越發燦爛了,「大兄不妨換位思考一下,若你是袁紹,見主公突然退兵,退的又這麼急,議和的條件又開得這麼豐厚,你會怎麼想?」

「我會怎麼想?這可不好說。」孔融被難住了,他在謀略方面沒心得,對軍事就更陌生了。

禰衡提示道:「大兄須不要忘了,袁紹聯結諸侯,圍攻青州,如今數路兵馬已潰其二,但卻也除惡未盡呢!」

「琅琊臧霸?」孔融恍然,「袁紹會懷疑臧霸進襲,青州形勢危機,主公這才回軍救援?」

「然也。」禰衡大點其頭,「主公當日有言道:冀州物資儲備富足,長期對峙,於青州不利,故而要引蛇出洞,在運動戰中消滅袁軍。袁紹為人多疑,只要在正常的時間點上,做出不正常的舉動,肯定能引得他胡思亂想。」

孔融點點頭,又搖搖頭,看起來像是頗受震撼的樣子,突然又問道:「那反間之計卻又從何說起?」

「這個嘛。」禰衡咂咂嘴,滿面得意的說道:「主公的確沒說,是小弟自行揣測的,本來還不大確信,但與今日所見一印證,也就八九不離十了。雖是事後反推,但能有見於此,小弟自覺也是大有長進啊,哈哈。」

一邊笑著,他一邊繼續解釋,孔融聽得連連點頭。

王羽講和的條件,無一不撓到冀州本土派的癢處。

清河是冀州大郡,袁紹幕府之中,多有清河人,誰會願意有家不能回?冀州的戰俘也都是冀州本地人,不少人都能和袁府幕僚們扯上關係;再加上匈奴人對地方莫大的危害,王羽這三個條件,簡直就是為冀州派系量身定做的。

其實,早在袁紹最開始下定決心,打算引匈奴人為援,合力攻打王羽時,沮授等人就提出了反對意見,為此還不惜讓兒子冒著生命危險出使。結果,出使成功了,袁紹卻依然故我,兩者的關係,焉能沒有裂痕?

雖然矛盾浮出水面,但以袁紹的權術,只要給他時間,未嘗壓不下去。可被王羽先是議和,然後又退兵,一下就給引爆了。

禰衡幸災樂禍的笑道:「大兄,你看著吧,冀州這次,有得鬧騰了。」

孔融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一時間,也是唏噓不已:「主公洞徹人心,想是宿慧深種,不足為奇,但正平的眼光也相當了得啊!見事之能,勝吾百倍矣。」

「算不得什麼。」

禰衡擺擺手,語氣變得有些低沉起來,自嘲的笑了笑:「自開蒙以來,世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不勝凡幾,我只冷眼看之,反唇譏之,潛移默化間,便成就了這副狹隘偏激的性子,惡名日甚一日,便是我自己,未嘗也沒有自苦之意。」

說著,他眼中突然閃過一絲亮光,語調也高亢起來:「然則主公卻不嫌惡吾氣之狂,不輕吾容貌之丑,對我偏激的性格,也不譏反贊。主公說:狹隘不是問題,也未必沒有好處,世間所謂的陰謀,往往也就是把人往陰暗、險惡了想,真相就大白了,所以……」

孔融聽得目瞪口呆。

不過,他也算是明白了,難怪主公能把禰衡這個刺頭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呢,甚至能讓他在關鍵時刻,玩什麼沉默是金,果然是非常人方能行非常之事啊。

「這麼說來,你我的使命,現在已經算是達成了,事不宜遲,正平且再辛苦一下,修書一封,回報主公罷。」

雖然很驚訝,但孔融更多的是為朋友高興,歪才也是才,能不能發揮作用,還是得看用人者的心胸,正平遇上主公,終於是苦盡甘來了。

「不辛苦,不辛苦。」禰衡並不推辭,擺開筆墨,開始寫信。

……

王羽收到孔融的書信,已經是三天之後了,此刻,他正在鄃縣城下。

「咦?這個禰正平,還真敢想,連反間計都讓他想出來了。」信上內容不多,相對敏感或機密的部分,都是用暗語寫的,不過意思卻表達得很清楚。

「反間計?」賈詡湊了上來,很是好奇。

撤兵前,王羽已經統一了內部的意見,將整體戰略構想和盤托出,並沒提到什麼反間計。現在出使的孔融鬧出來了個反間計,卻是不知從何說起。

「喏,你也看看吧。」王羽隨手將信遞過。

「嗯……」賈詡覽目一掃,眼睛頓時就眯起來了。

老狐狸露出這種神情,往往就是有什麼特殊的想法了,同時也預示著,有人要倒霉了。

王羽見狀,也是興緻大起,問道:「怎麼樣?」

「主公,您事先真沒想到?」賈詡反問。

王羽一攤手,很無辜的說道:「文和,你是知道我的,我對陰謀什麼的,確實不太在行,誰知道引蛇出洞還能起到這效果啊?」

賈詡看了王羽好一會兒,看起來仍是不大相信的樣子,不過倒也沒多糾結,慢悠悠的說道:「既然禰正平說了,應該就不會錯,裴頭領不是也說過嗎?沮授遣子出使,為的就是阻止袁紹引援匈奴。」

「那麼,你覺得這件事對戰局會有多大影響?」王羽也不知不覺的放緩了語速。

「戰局么,引蛇出洞應該更容易了,冀州軍將的默契程度也會有所下降,其他的么,呵呵。」賈詡不置可否的搖搖頭,一點都沒因此而興奮。

「以元皓的說法,沮公與此人,最是顧全大局不過,他可能會因此和袁紹發生爭執,但若袁紹堅持,他卻也不會陽奉陰違,更談不上公然對抗了。他在冀州士人中的威望極高,他不肯登高一呼,冀州就不可能發生內亂,影響,不會很大。」

「能引袁紹出來就不錯。」王羽點頭。

對沮授,他還是有一定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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