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烽煙蔽日處,且看馬如龍 第三五八章 打破僵局

「自大並非愚蠢,但是自大會使人盲目。因自大而盲目的人,往往會因為過度自信而變得類似於愚蠢。於是乎,儘管因果關係不同,結局卻往往相同。」

中軍帳內,四員大將分坐兩旁,王羽坐在最上首,正侃侃而談。

如果忽略那張年輕的有些過分的臉,以及他身上的甲胄,換上一身儒衫再拿把羽扇,就很有幾分名士高談闊論的樣子了。

即便如此,面對眾人的疑問,他這番高深莫測的意識流論述,也很能唬人,至少太史慈是被蒙住了。

「主公高見。此論道理雖淺,但立意卻高,仔細琢磨時,更覺奧妙無窮啊。」太史慈豎起大拇指,連聲讚歎,隨即又是話鋒一轉,問道:「不過,這些道理跟這趟出使之事有什麼關係呢?」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王羽似乎扮名士扮上了癮,又引了句經典,卻沒正面回答問題。

「呃?」太史慈撓撓頭,怎麼也想不清楚出使被拒和這些大道理有啥關聯。

孔融是三天前,也就是抵達貝丘的同一天動的身。一路大張旗鼓的過去的,結果到了清淵,就被袁紹給晾在一邊了。也沒說要接見,也沒把人趕回來,就是扔在大營的某個角落,似乎是任人自生自滅了。

還好袁紹沒禁使團的足,還是可以保持聯繫,但這局面卻令人擔憂。太史慈等武將雖然不想戰事終結,對和談失敗樂見其成,但求和被拒損失這種事,實在是太丟面子了。

華夏人最重視的就是顏面,這個自然不能忍。

太史慈找了徐晃,再加上凱旋歸來的黃忠一商量,決定來找王羽請戰,結果王羽繞來繞去的就是不說正事兒,搞得他頭很大。

「莫非……」黃忠突然一抬頭:「和談只是為了麻痹敵人,待敵軍鬆懈,我軍再長途奔襲,攻而破之?」

和談之事和王羽一貫的風格大為不同,由不得他不琢磨,其中是不是另有說法。破劉岱,殺顏良,用的都是詭道,由不得黃忠不往這個方向猜。

「恐怕沒那麼簡單。」徐晃搶先回答道:「長途奔襲,設伏圍殺,這些奇計之所以能成功,靠的都是出其不意。劉岱輸在太過懈怠,沒料到我軍有魄力傾巢而出;顏良則是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子義身上,對劉備太過輕視,更沒想到劉備會主動分兵,搶了子義的誘敵職責。接連吃了這麼多虧,袁紹不可能不有所防範。」

話音未落,一直保持沉默的于禁也出言附和道:「斥候回報,袁軍在清淵周邊修建了大量防禦工事,應該是打算將那裡打造成一個堅固的要塞。預警範圍,擴大到了周邊五十餘里,第一道防線,離清淵城足足有二十里之遙!奇襲,斷不可取。」

劉岱之所以一下就被打垮了,關鍵在於他的布陣沒有縱深。前面的敗兵沒地方跑,後面的軍力又發揮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混亂擴大,徹底斷絕了反敗為勝的希望。

而袁紹的布陣就很有講究了,有預警線,有狙擊線,防線也分成了好幾道,縱深拉得很開。就算奇襲成功,頂多也只能擊破兩三道防線,無法奠定勝局。

等袁軍反應過來,奇襲部隊就要陷入反包圍了,袁軍的兵馬畢竟比青州軍多了近倍,只要能把人數優勢發揮出來,就很有希望獲勝。

想了想,于禁又補充了一句:「何況,孔先生他們被晾在一邊了,袁紹顯然還保持著高度的警惕,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考慮,奇襲的條件都是不具備的。」

「難不成真要講和?」太史慈傻眼了,轉向王羽,一臉疑云:「可是,主公,上次您不是說……」

「所謂:非必取不出眾,非全勝不交兵。」王羽是真的上癮了,又引了句經典,然後反問道:「各位想想,顏良敗後,冀州兵馬動向如何?就算本將不派遣使者,戰局又可能改觀否?這段時間,袁紹的策略是否有了更改?」

「這……」眾將互相看看,都有些遲疑。

對他們來說,自成軍以來,情報不足的情況還真的挺罕見的,這次袁紹似乎鐵了心要屏蔽情報了,大家手上的情報還真就不怎麼充分。

眾將一時無法領悟,王羽又引導道:「或者這樣說,冀州軍所能採取的,對我軍最不利的策略是什麼?」

這次他提示的就很明顯了,考慮到田豐首倡議和時的論據,再結合以目前的戰局,一個答案豁然而出。

「莫非,袁紹頓兵清淵,是準備要打持久戰,跟我軍耗到底了?」先是徐晃脫口而出,繼而眾將都是悚然而驚。

這是最合理的解釋,孔融出使之前,袁紹就已經這麼做了。要知道,在顏良敗亡之前,他可是氣勢洶洶的猛撲過來的,結果到了清淵,他卻不動了,不是改變策略又能是什麼?

「難不成,袁紹被漢升雷霆一擊給嚇住了?」太史慈看向黃忠。

老將搖搖頭,沉聲道:「只是一場伏擊而已,不至於有太大的震動,顏良畢竟只是個先鋒而已。若一定說袁紹因為此戰受了影響,倒不如說,他是被震醒了。」

「震醒?」太史慈疑惑不解。

黃忠點頭,解釋道:「袁紹自持身份,目中無人,先在龍湊受挫,惶急不已,而後卻成功集結了幾路諸侯,又再次得意了起來。正如主公所說,自大使人盲目,盲目使人愚蠢,袁紹就是這樣,所以,他不顧大軍行動遲緩,向清河猛撲,欲速戰速決,完全忽略了,速戰速決對哪一方更有利。」

太史慈露出了恍然之色:「所以……」

「所以,顏良敗亡給他來了一記當頭棒喝,他意識到自己盲目自大的錯誤了,準備改速戰為持久戰,不惜一切,用冀州的底蘊拖垮我軍。」黃忠的語氣愈發低沉了。

落雁谷大捷的喜悅還沒過去,就發覺戰局比想像中惡劣得多,甚至還是受了那場大捷的影響,這讓他如何振奮得起來。

青州軍相對精銳,在王羽的指揮下,打運動戰那是遊刃有餘,袁紹步步緊逼看似威風,實際上只會給王羽積小勝為大勝的機會。

正常情況下,袁紹是不會承認的,但連續遭受挫敗後,他不得不忍痛含辱的反思自己,並得出這個結論。就算他自己想不到,可他身邊智者高人多得是,只要他肯冷靜下來,眼睛就不會被盲目自大所蒙蔽。

很顯然,他是真的打算以長擊短了,拼消耗,恐怕沒有哪路諸侯能拼得過袁紹。

順著這個思路一想,更多的疑問浮現出來,徐晃第一個問道:「那他為何選在清淵?」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實則複雜。袁紹的兵馬雖眾,卻是聯軍,只有在發動攻勢時,聯軍才能發揮作用,如果採取守勢,高幹也許能忍耐得住,可張楊卻不是袁紹的女婿,他不可能沒有自己的小算盤。讓領地一直那麼空著,他怎麼可能一點都不擔心?

所以,袁紹採取相對謹慎的策略,最好的辦法不是轉攻為守,而是步步為營的推進,以守代攻,而不是在清淵打造防禦線。

「因為他要採取更有效的策略。」王羽給出了答案。

「更有效的策略?那是什麼?」

「就是以清淵為前哨陣地,將清河當做敵境,展開全面的侵襲戰!」王羽冷聲斷喝。

一室皆驚。

在敵境作戰,王羽的策略不是常態,最正常的狀態,就是全面的掠奪和屠戮,所以才有過兵如過匪的說法。

如果王羽預料不差,袁紹應該是準備徹底放棄清河了。由於青州軍採取的寬仁政策,清河民間積蓄甚豐,冀州軍屯駐清河的消耗很大,通過掠奪,可以大幅度的得到彌補。

「通過侵襲戰,還可以把戰線拉長,增加我軍的防守壓力,進而尋找戰機;另一方面,對三路盟軍也有安撫的作用,特別是匈奴人。」王羽的聲音很冷,這些想法,都是孔融抵達前,他才想清楚的。

「侵略清河,就讓匈奴人打頭陣。這些野蠻人既兇殘,機動力又強,我軍很難將其聚而殲之,一旦陷入纏戰,冀州主力就可以增援上來,坐收漁翁之利。眼下匈奴人可能是被黑山軍纏住了,一時尚未抵達,所以,要抓緊時間,設法破壞袁紹的策略。」

帳內陷入了寂靜,只有王羽清朗的聲音在回蕩著。

顏良敗亡前,袁紹仗著兵強馬壯,打算拼正面,現在他改弦易轍,不但要發揮自己的長處,而且連匈奴人的長處也要發揮出來。

匈奴人最擅長的就是飄忽不定的到處搶掠,破解的辦法不是沒有,但以青州軍目前的情況,卻沒有一個能用得上的。

最好的辦法是以騎制騎,就像漢武帝那樣,可王羽沒那麼多騎兵,拼不起。其次就是構築防線,就像秦始皇修長城一樣,這當然更加不現實,就算有那麼多物力、人力,也不能用在這上面啊。

再有就是,只在戰略要地嚴防死守,其他地方不予理會,這是後世的士大夫們最喜歡的辦法。國土被占點不要緊,百姓被屠殺點也不要緊,只當沒看見就是了,掩耳盜鈴。

不過,如果不理會,那之前施行仁政的民間積蓄,就都被敵人搜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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