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烽煙蔽日處,且看馬如龍 第三五四章 宜在速決

殘陽如血,火紅的雲彩彷彿火焰一般,將天空燒得通紅。

低沉的號角聲在軍營內回蕩,一縷縷炊煙裊裊升起,營外的臨時校場上,一隊隊衣甲鮮明的士卒正收起旗鼓,排著整齊的隊列,井然有序的返回軍營。

除了急行軍的時候,即便是颳風下雨的惡劣天氣,操練也不能耽擱,有些時候,遇到這種情況,操練的量和時間還要有所增加。

不間斷,且一絲不苟的操練,正是青州練就精銳的根本原因。

當然,每日操練的代價也是很大的。

倒不是時間點不對,就和運動員正式比賽前也要熱身一樣,即便是戰前,適當的操練也有助於保持狀態。何況,正式決戰的時間尚無法預期,這麼早就取消例行的操演,能不能節省體力還是兩說,但肯定會增加將士們的心理負擔,加劇緊張情緒,反而得不償失。

制約頻繁操練的主要因素,是各種戰略物資的耗費。

首先是糧食,活動量增加,人體的消耗就增加。通常來說,出營操練,就相當於戰時,要給士兵發至少雙份的口糧。如果士兵沒有吃飽,軍官還要高喊口號,狠狠操練他們,就等著背後中冷箭吧。

若要一直保持高昂的鬥志,操練最好還要打賞,不僅要給士兵,還要給各級軍官。如果表現優異沒有得到賞賜,下次操練的意外事故就會顯著增多,就是表現一般也要適當給一些,不然意外還是會增多。

軍隊的榮譽感若高到一定程度,打賞或可以減免,但糧食是無論如何也必須保證的。光是五穀雜糧還有所不足,時不時的還得有葷腥,單是這一項的消耗,就足以令諸侯們望而生畏了。

最後一點,操練必然還會導致戰備物資消耗,弓弩箭矢不必說,肯定還會報損盔甲、武器,都需要撥款修理,哪怕是當靶子的稻草人也需要消耗錢或人工。什麼物資,也不可能憑空變出來,總是要花費一定代價的。

所以,一支軍隊精銳與否,從其操練頻率中,就能得出結論;操練頻率則取決於後勤供應給力與否。

不然怎麼說,打仗就是拼經濟呢?

想練出一支精兵,光靠激勵士氣是不夠的,精神力量發揮致勝作用這種事,偶爾靈光一現是可以的,但不可能成為常態。物質條件跟不上,就訓練出一支精兵這種事,基本上只存在於傳說或小說之中。

想要練出一支精兵,最關鍵的還是經濟實力。

漢朝的武功,在漢武時代達到了巔峰,究其根本,就在文景之治的積累。有了這樣的積累,劉徹才有資本厚積薄發,簡拔衛霍,訓練出了一支天下無敵的精兵,進而追亡逐北,橫掃大漠,打下了大漢王朝的赫赫武功。沒有這些,他拿什麼在上林苑練兵?何談將來?

正因練精兵的高昂代價,所以王羽才不得不壓縮青州的軍隊規模。實際上,要不是之前他在洛陽大肆搜刮各路諸侯,單憑泰山王家和親族的積蓄,以及青州的產出,現有的兩萬兵,他都維持不住。不然,當初王匡也不會砸鍋賣鐵,卻只招攬到五百強弩了。

養兵練兵,本就是要用金山銀海去砸的。

青州的文官們為此叫苦連天,私下裡還不得不慶幸,主公總算還保持了理智,沒有窮兵黷武。直到秋收,才算是鬆了口氣,但那也是暫時的,因為戰爭還在持續,咬緊牙關也得挺著。

當然,該做的提示,還是要做的。

「……今年的秋糧入庫,已經基本完成,主持此事的是國子尼和王叔治,除去開戰至今的消耗和繳獲,庫中存糧共一百四十二萬斛有餘……」

王羽摸著下巴,欣慰的看著自己的內政總管,模稜兩可的回答道:「還……不錯?」

扣去了百姓自留的部分,能收上來一百多萬斛糧食,與冀州、兗州這樣的大州郡當然沒法比,但對屢經戰亂,殘破不堪的青州來說,應該算是挺理想了。

不過,田豐的表情卻很嚴肅,讓王羽高興不起來。

「截至目前,還算不錯。」田豐不受袁紹待見,就是因為他說話的風格,太直截了當,很少考慮到主上的心情,顧全主上的面子。到了青州,在王羽的縱容或者說欣賞下,他的這個特點更有了發揚光大的趨勢。

「若仗就打到這裡,那形勢的確很好。來年只要不遭遇大的天災,庫中的存糧,就足夠青州軍民整年之用了。就算有些波折,些許不足,漸入佳境的鹽政和各式商貿也足以彌補。進入主公您所說的良性循環,已是必然,不過……」

聽得田豐話鋒一轉,王羽也是拍了拍額頭,他就知道,田豐不是來歌功頌德的。

「是不是仗再打下去,就有可能入不敷出了?」

「主公英明。」田豐的讚頌從禮節上來說,一點瑕疵都沒有,但若說其中有多少尊敬的意味,就談不上了。

「若豐計算無誤,秋糧,加上幾場大戰的繳獲,特別是茌平之戰中的繳獲,我軍的總進項應該超過了二百四十萬!也就是說,連月以來,單是糧草,我軍的消耗就已經接近百萬之數了!」田豐的神色愈發嚴肅起來。

「兵甲上的耗費倒還好,除了紙甲之外,繳獲與消耗基本持平。不過,上萬具紙甲和海貿的準備,已經將糜家開展的鹽政、紙品貿易產生的諸多收益消弭一空。如今幽州自顧不暇,若與遼東的海貿不能及時開展,來年的用度恐怕會非常緊張。」

田豐直接把一大串數字列舉了出來,很形象的說明了目前形勢的嚴峻。

「這樣啊……」王羽開始頭疼了。

他是特種兵,不是會計師,對數字沒什麼敏感度,對內政的細節,更是完全沒有心得。當然,田豐說話雖不太好聽,但反過來,他的話也很靠譜,絕對不會有危言聳聽或者欺上瞞下之類的勾當,他說後勤壓力大,那就是真的很大。

打仗,真是賠本買賣啊!王羽在心中感慨著,這還是打的都是勝仗呢,若是敗上那麼一場兩場的,撫恤加上重整旗鼓的耗費,青州這點底子還不一下全都折進去啊?

王羽很納悶的問道:「奇怪了,耗費怎麼會這麼大呢?」

「兵法有云: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糧不三載。取用於國,因糧於敵,故軍食可足也。」田豐引經據典,應答如流:「主公施行仁政,除了戰場上的繳獲之外,未動民間一夫一粟,糧草周轉,皆由青州運載而來,數萬大軍在外,耗費焉能不大?」

他攤攤手,道:「之前射聲、羽林兩軍未出,河北治軍用谷尚每月二萬七千三百六十三斛,鹽、牲畜、茭藁另計,皆居高不下。眼下青州之兵盡在河北,又要供應幽州兩萬之眾,還有在茌平之戰中俘虜的兩萬多兗州兵,耗費自然極大。」

「本將以德服人,難道還錯了不成?」王羽鬱悶了。

公孫瓚很窮,也是個講究因糧於敵的主兒,他若不供應糧草,田楷就只能自行籌備。籌備的方法么,無非在民間搜刮,這是諸侯們默認的慣例,從春秋時代延續至今,倒也怪不得田楷殘暴。

王羽是個講究人,對自家百姓當然下不去手,儘管清河等郡國,不久前還是袁紹的地盤,算是敵境,可畢竟也是華夏的子民,實在無法搞因糧於敵那一套。不但自己下不去手,而且他還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盟友亂來,所以,也只能多出一份錢糧給田楷了。

這樣一來,他的悲憫執行倒是成全了,可損耗卻大了,某種意義上,也算是為了面子,丟了里子了。

他當然不會為此而後悔,象歷史上的董卓強行遷都,曹操屠城、坑降卒那樣的事,他說什麼也做不出。

當然,他們各有苦衷,董卓掠奪洛陽是為了錢糧,遷都是出於戰略層面的考慮,避敵鋒芒。而曹操在徐州屠城,則是因為徐州的富庶,他要掠奪錢糧,以發展自己的地盤;官渡之戰後,他害怕比自己的軍隊多出數倍的河北降卒生變,故而盡屠之。

後漢時期,中原人口銳減,正是董卓和曹操這樣的梟雄們的殘暴之舉造成的。

王羽無法不戰而統一天下,這場波瀾壯闊的內戰,終究是要進行到底的。可有所不同的是,他有底線,不會把屠刀伸向自家的子民。

現在被田豐這麼一說,他心裡自然不怎麼是滋味。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主公心懷仁德而持刀兵,正是終結亂世的最佳人選,豐豈敢誹之?」田豐躬身致歉,解釋道:「豐只是就事論事,據實稟報罷了,不過……」說著,臉上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王羽好奇問道:「元皓有話何妨直言?」

「若是有可能,主公最好早作打算。」能讓田豐欲言又止的話題,自然不會太輕鬆,只聽他沉聲說道:「如今冀州的實力已經被極大的削弱了,兩三年內,應該無法對青州形成太大的威脅,您北上前的戰略目的,已經達到了,若能就此暫息兵戈,未嘗不是件好事。」

「議和?現在?」王羽當即一怔,只覺這個提議匪夷所思,讓人難以置信,「上次的計畫,元皓你也是知道的,若是順利的話,現在應該已經塵埃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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