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烽煙蔽日處,且看馬如龍 第三三四章 夜戰八方

「戰況如何?」

「文彥先生,請您回稟主公,已經推進到了半山了,馬上就可以一鼓作氣沖……咦?」望著茌山模糊的影子,齊成強壓著激動的情緒,低聲向來詢問戰況的王彧彙報著。

話剛說了一半,卻發現山頭火光一閃。乍看時,還以為是錯覺,揉揉眼睛,定睛再看時,正見得山頭火光閃爍,分成了幾十縷,陡然升起,划出了一條亮麗的曲線,像是流星一般,向半山墜落而下。

「是火把?」眾將都是一驚。

「青州人想做什麼?火攻?眼下草木盡凋,哪裡點得起火來?火把落地也就滅了啊。」

「可惜了,早知道,就應該派點弓箭手上去,趁敵軍扔火把的時候,射殺他幾個。」

眾說紛紛間,齊成突然臉色劇變,大叫道:「不,不對勁!不是火攻,他們是要用這東西照明!」

沒人提出質疑,因為根本就來不及,那些火團落地後,壓根就沒有熄滅的跡象,只見那光焰躍動著,滾動著,將影影綽綽的一大片影子,從黑暗中照了出來。

沒等兗州軍做出相應的對策,山上的箭手已經再次發動了攻勢,以火光為中心,箭雨嘶鳴著,準確的撲向了那些被照出來的身影。驚叫聲,慘呼聲,喊殺聲幾乎同時響起。

「快,滅了那火!」

「啊!我中箭了,救命啊!」

「別管那火了,一鼓作氣衝上去,跟他們拼了……啊!」

作什麼打算的都有,但卻沒有達成任何一個目標。

離火光越近的,就越是箭雨照顧的目標,而且那火光也不知怎麼回事,落地之後,不但沒熄滅,而且還彈地而起,四處亂飛,像是一隻超大號的螢火蟲一般。

想靠近很難,靠近了危險還很大,想滅火又談何容易?

中箭後期盼救援的人,也只能失望了,每個人都自顧不暇,哪裡還有餘裕去幫助其他人?

至於那些試圖亡命一搏的悍卒,往往一句話沒說完,就已經中了箭,不管是處於火光的照射下,還是在黑暗之中。

青州軍的遠程打擊,精度與密度都非常驚人,遠遠超出了兗州眾將的想像。出身指揮的軍官,大呼酣戰的悍卒,都是精準打擊的目標,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射倒,不但無法激勵士氣,恢複秩序,反而使得混亂蔓延得更加迅速了。

攻山的先頭部隊在火光中掙扎著,哀嚎不斷,開始是各種聲響交匯而成,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的只剩下了低沉的呻吟聲。

足夠幸運的,都逃下來了,剩下的那些傷兵,恐怕已是離死不遠,所以,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山下,寂然無聲。

武將們都被驚呆了,士兵們倒是比較清醒,但沒人對上山增援有熱情,更沒人願意提醒別人。山上的敵人太可怕了,上去的人,不是在進攻,而是被屠殺!

將官們一直在強調,敵軍的數量很少,神箭手更少,用以激勵士氣。士兵們初時還將信將疑,現在卻完全沒人信了。

要知道,剛剛敵軍可是三面開弓,將先登的幾部兵馬,殺了個片甲不留!悶聲不響的,也許還能逃出條性命來,但凡是揚聲發令的軍官,無一例外的在開口之初,就被人來了個一箭穿心。這是偶然嗎?當然不是,士兵們無不心知肚明,這是敵人有目的的狙殺!

箭不虛發的精準,無一遺漏的效率,匪夷所思的裝備……青州軍表現出來的夜戰素質,把兗州人徹底嚇住了。

一輪彎月的映襯之下,茌山黑黝黝的身影,像是傳說中的地獄大門,只要踏上前去,必將萬劫不復,永不超生!

「這就……敗了?」好半晌,王彧終於從震駭中驚醒,茫然向齊成問道:「齊校尉,以你之見,我軍尚能再戰否?」

「……」齊成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作答。

他當然不願意承認失敗,可眼下的形勢已經很清楚了,青州軍有備而來,來的是一支極其擅長夜戰的部隊。且射術什麼的,單看青州軍適才使用的手段,就知道他們對夜戰的準備是多麼的充分了。

照明的那東西,多數都停在了半山,但也有不少直接從山上滾下來的,齊成看到了,命令親衛去撿了回來。

那物果然不是火把,而是一個藤條編成的圓球。藤條縱橫交錯,留有許多龍眼大的洞眼,內中放置著引火之物。引火物已經燒焦了,看不出確切的模樣,不過從遺留的味道上來看,應該是某種東西和油摻在一起,用以燃燒發亮。

原理很簡單,外面的藤球保護了裡面的燃燒物,同時又不妨礙光亮透出來。此外,這東西還不太容易被破壞。藤條的韌性很強,編製成球後,更是堅固,齊成嘗試了一下,發現無論是用腳踹,還是用刀砍,想一下就摧毀這東西,都相當困難。

「敵軍的弓箭手,比想像中多很多,以末將之見,要麼是敵軍來的都是弓箭手,神射手居半;不然就是敵軍還有後援……」在眾將的注視之下,齊成感覺到了如山般的壓力。

繼續求戰容易,張張嘴的事兒,還能討好主公,可是,這話一出口,就把武將得罪光了。別說能不能指揮他們作戰了,會不會被人捅黑刀都是兩說,這月黑風高的,不正是捅黑刀的絕佳時機么?

他滿臉苦澀的說道:「末將惶恐,但現在想要攻下此山,恐怕難比登天,若是能等到天亮之後,那就……」

「各位以為如何?」王彧不接話,轉向其他人。

正所謂法不責眾,有齊成出了頭,眾將自然不怕隨聲附和。就算惹了主公的不爽,也比上山送死強啊!

沒看見嗎?青州的神箭手專門找軍官下手,循聲張弦,一射一個準兒。想要躲開,除非不開口,也不舉火,可現在是夜戰,不說話怎麼指揮啊?

這還沒怎麼樣呢,攻山的兵馬就損失了快一千,等攻下來,還不一定得死多少人呢。就是早點晚點的事兒,何必不等到天亮了再說呢?

王彧依然沒有表態,點點頭,便轉身去了,留下眾將面面相覷,心懷忐忑。

沒多一會兒,城樓又派了人下來,這次來的不再是王彧,傳達的命令卻是讓眾將長長的鬆了口氣。

「包圍茌山,不得令敵兵有一人走脫,待天明後,全軍攻山,務必殺盡來犯之敵!」

「喏!」眾將轟然應諾,然後又聚在齊成身邊,準備商量一下,誰去睡覺,誰來值守。

值守的人肯定不能少,敵人的目的尚未可知,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突然殺下來啊?主公圍山的命令,應該就是防備這事呢,什麼務必全殲敵兵云云,就是場面話罷了。

值守和收兵回營兩個選擇,各有利弊,值守的比較辛苦,還要冒著一定風險,不過天亮後,開始攻山,就不用當先鋒了,說不定可以乾脆不參與。

天亮後,敵人就沒那麼可怕了,但也不是就變成了泥捏的,毫無疑問,攻山的先登,一定會損失慘重。封賞雖好,但必須得是在有命的前提下,保不住命,什麼都白扯。

心思各異,選擇也不盡相同,鬧騰了好半天,才算是有了個章程,四名校尉各率一營兵馬,各守一個方向,其他人回營休息,準備天明後再戰。

移兵、回營,又是好一通折騰,等布置完成之後,連城樓的燈火都熄了。名士們喜歡夜生活,但也不是沒節制的,徹夜狂歡畢竟不是常態。

夜幕下,只有黃河澎湃的水聲嘩嘩作響,茌平城終於恢複了寧靜。

然而,這平靜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

「咚咚咚咚!」一陣激昂而急促的鼓聲突然炸響,剛合上眼的兗州將士們,都是猛然一驚。

「怎麼回事?」

「誰在敲鼓?」

「又有敵人來了?老天,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鎮靜,鎮靜,都不要亂!是山上的敵人在敲鼓,這些壞種存心不讓咱們好好睡覺,兄弟們,不用理會他們,繼續休息,等天亮後再狠狠收拾他們!」

混亂來的快,平息的也快,兗州軍中雖然沒什麼名將,但也不至於被這種小手段給收拾了。武將們迅速判明了形勢,並傳達給了全軍,士卒們罵罵咧咧的回到了營房,發誓天亮後,要給敵人好看。

鼓聲造成的影響,很快就消失了,但青州軍的花樣卻還沒完,戰鼓聲停,緊接著,又響起了一陣嚎叫聲。

「這又是咋回事?」

「敲鼓敲不動了,就張嘴喊不成?哎呦,不對!青州那些壞種還帶了長弓,他們射殺咱們的兄弟呢!」

兗州軍的大營就設立在城池與山之間,這個距離一共也不過數里,大營的邊緣就在山腳下。從山上用強弓拋射,能將大營南端的一大片區域都覆蓋進去。

南營的士兵迷迷糊糊的驚醒,隨後發現了正身處死亡地帶,於是,豕突狼奔的向大營深處逃竄過來,再次驚動了整個大營。

「青州軍,到底要做什麼?他們瘋了嗎?」兗州眾將或滿心驚懼,或暴跳如雷,更有倒霉的,直接死在了睡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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