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烽煙蔽日處,且看馬如龍 第三二三章 化整為零

望著帳下諸將,曹操突然有些恍惚。

坦白說,他很羨慕王羽,最羨慕的不是王羽的名聲和成就,而是對方麾下的那一票文臣武將。

曹操的用人理念和袁紹大為不同,比起名聲、出身這些光彩奪目的表面文章,他更看重實效性。

名士,當然要有,這些出身世家,從小就接受正統教育的人是很有底蘊的,喜歡夸夸其談很多,但務實者同樣不少。

除了學識、智謀這些可以直接衡量的本領之外,名士的潛勢力,長袖善舞的本領,也是穩定地方,選拔人才,募集資源所必須的。

不過,正所謂家無二主,尊無二上,陣營中沒有名士肯定不行,但太多了也是麻煩。這些人都自大慣了,類似荀文若那種性情謙和,且表裡如一者,實在少之又少。平時清談尚要爭個上風,在軍中參贊,爭權奪利的戲目還少得了嗎?

袁紹接手後的冀州,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要不是郭圖那幫人煽風點火,河北的形勢怎麼會變得這麼惡劣?

沮授有謀,有威望,大局觀極好,是當之無愧的王佐之才;顏、文驍勇善戰;麹義悍不畏死;張頜智勇雙全;高覽沉穩堅毅……如果袁紹不將沮授調回鄴城,不剝奪他的兵權,龍湊那一仗的勝負就很難說了。

王羽的紙甲雖然神妙,但也不是當真就無敵的東西,如果河北名士們不勾心鬥角,別說紙甲,就算王羽逆天的搞出幾萬副鐵甲又能如何?

所以,曹操對名士的任用一直相當謹慎,招攬的幕僚中,真正能稱得上天下聞名者,不過荀彧等寥寥數人,多數不過是沒什麼聲望的地方豪強罷了。

而且這些名士手中沒多少實權,職責不過參贊軍務罷了。爭風頭,沒問題,只要有所約束,不把這股風氣帶到軍中就可以了。

他真正任用的只有兩種人,親族和寒士。

倒不是他不知任人唯親的弊端,實在是他這些親族在他起家的過程中,給予的幫助太大了,大到他根本無法忽視。而且他這些親族也確實有本事,世風也是如此,他沒理由不用。

但隨著勢力的擴大,這種用人方式的弊端也逐漸顯露了出來。簡單說,就是上下尊卑不夠分明,使得他的權威性有所動搖,就像現在這樣。

寒士是曹操最喜歡任用的一類人才,這些人出身寒微,非常善於把握和珍惜機會,執行命令很嚴格,態度也很端正,任勞任怨不說,因為沒有人脈和名聲,用起來也放心。

袁紹對沮授的猜忌,其實是一種必然。換成是曹操,一樣會擔心,只是他處理的手法可能更講究點,不象袁紹那麼簡單粗暴,讓人一眼就看穿罷了。

沮授在冀州的聲望太大,人脈太廣了,袁紹奪冀州,靠的就是這個,他焉能放心的將兵權盡數委於沮授之手?他也擔心沮授照貓畫虎,給他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啊。

若是沮授出身差點,袁紹就沒這種擔憂了,沒有足夠的人脈關係,就算擁有數萬精兵,頂多也就是困守一地,想席捲冀州卻又談何容易?

不過,袁紹講究太多,看不上那些出身寒門的人,也只好繼續糾結了。

但曹操沒有這些壞毛病,他很喜歡任用寒士,他的麻煩是,這種人不好找。

名士容易找,名聲在外,還有人幫忙舉薦,你想看不到他們都難。但這些寒士就麻煩了,沒有深入接觸,沒有給他們提供施展的舞台,誰能慧眼識珠?在茫茫人海中尋找,那還不是海底撈針么?

在這方面,曹操的進度遠遠落在了王羽後面,直到現在,也只有典韋、樂進、史渙等寥寥幾個成果,比之青州的群英薈萃差得不止一點半點,這才是他最羨慕王羽的地方。

泰山王家人丁不旺,幾個親族也是平平,所以青州軍中沒有親族的地位;而王羽施政方針又與眾不同,除了青州本地人之外,對其他名士也沒多大吸引力;但他就是眼力好,從行伍、草莽中簡拔英才,一找一個準,都是既有本事,又忠心的。

這超凡的眼光給王羽帶來了極大的便利,曹操私下裡調查過,發現青州刺史府和將軍幕府運轉的效率極高,無論多大的事,只要王羽與幾個關鍵人物商議過後,整個青州就會圍繞既定方略運轉起來。

屯田,前期的準備只用了短短的兩三月,去年冬天還在與黃巾激戰,到了春天,整個青州上百個屯田點卻已經運作起來了!秋天的收成不如動亂前的青州,但比之中平年間,卻是天壤之別。

其後的選士、開海、鹽政、商貿,短短半年多的時間,一項項政令有條不紊的推行了下去。因為時間尚短,還沒見到太大的效果,可單就這份效率來說,就足以讓人驚嘆了。

能有這樣的效率,歸根結底,還是用人用得好,帶來的提升。

王羽說句話,青州上下無不凜然遵行,當然也會提出意見,卻都是從拾遺補缺的角度提出的。無論最終會不會被採納,都不會有意氣之爭,所有人都是朝著一個目標在努力。

簡而言之,青州的最大特色,就是沒有內耗。沒有內耗,效率就高,效率高了,自然兵精糧足,無往不利。

要是在青州,就算打了敗仗,會有人在所有人面前沖著王羽大呼小叫嗎?

當然不會有。就算有,也不會在軍議上。

曹操自忖不是很拘泥小節的人,若是部下有什麼怨懟或不滿,當私下裡吼幾聲,他也只當是清風拂面,全然不會放在心上。而夏侯淵這個族弟當眾沖著他大叫大嚷,這就不是脾氣好,能忍就能對付過去的了。

換成樂進等人,肯定不會這麼沒規矩,真不識大體,自己也可以行軍法立威;

若是荀彧、程昱等人,他們壓根就不會犯這種錯誤,就算在私下裡,他們提異議的時候都是繞著圈子說話呢,何況當眾咆哮?

也就是這些親族,手心手背的,又自覺占著理,讓自己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只能耐著性子給他們擺事實,講道理,憋悶得很。

可是沒辦法,這就是現實,沒有王羽那種神奇的眼力和不顧一切的勁頭,就只能在妥協之中求進步,將局面一點點的導向正確的方向。

「二位呂將軍到了沒有?」

曹操這個轉折實在有些突然,親衛愣了一下才答道:「回稟主公,二位將軍正在帳外聽令。」

「快,快請他們進來……不,某親自去請。」說話間,曹操轉過帥案,快步走向門外,看也不看夏侯淵和曹仁一眼,像是將剛才的衝突忘了似的。

「孟……」夏侯淵急了,抬手就要攔人。

放著大事不說,卻親自出門迎接他們?憑什麼啊?這仗敗就敗在這倆廢物身上了,不給他們臉色看,已經是看在分屬同盟的份兒上了,還值得給他們這樣的尊重不成?

一旁曹仁手疾眼快,一把扯住了夏侯淵,用力極大,以夏侯淵的力氣,一時也是掙脫不開。

曹仁湊在夏侯淵身邊,低聲道:「妙才,你要做什麼?」

「當然要說個清楚,哪有這麼不明不白就……」

「你不說,主公遲早也會解釋,沒人當你是啞巴。現在可是在軍議,你這麼大呼小叫的,讓主公的臉面往哪兒擺?」曹仁損失不大,所以也比夏侯淵冷靜得多,他早就看出曹操臉色不對了,剛才說話,也是替夏侯淵開脫的意思。

曹操說是去迎接呂家兄弟,其實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將剛才的尷尬氣氛帶過去,以免夏侯淵太過不知進退,逼得曹操不得不行軍法,以維護尊嚴。

這道理,曹仁一眼就看明白了,自然要攔住夏侯淵,不讓他繼續糾纏,令場面更加惡化。

這頂帽子有點太大,夏侯淵頓時就冷靜下來了,急忙解釋道:「某可沒有冒犯主公的意思,只是……」

見呂曠兄弟已經到了門前,曹操一臉笑容的迎了上去,曹仁快速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主公也沒有計較之意,你且不要多說,等私下裡再去尋孟德道歉便是。」

「也好。」夏侯淵想想也是,連忙點頭。

「曠敗軍之將,怎敢勞曹將軍大駕親迎,死罪,死罪。」見曹操親迎,呂曠也是大吃一驚,連忙躬身下拜,連道惶恐。

呂翔不敢遲疑,也隨著兄長一躬到地,心下卻是又驚又喜,暗贊自家兄長料事如神,曹操竟然真的以禮相待,其意甚誠。

看來,不但今天這一劫平安度過,說不定還能因禍得福呢!

曹操搖搖頭,一臉沮喪的自責道:「誒,今日之戰,是操指揮調度不利,中了王羽的計謀,故而大敗而回,連累二位將軍損兵折將,已是心下不安,又豈能推諉於人?明光、子升如此多禮,愧煞操也。」

「將軍何出此言?」夏侯淵的質問,呂曠兄弟在外面多少聽到了一些,此刻臉上的驚訝倒有一多半是裝出來的,另一半才是對曹操反覆強調中計的疑惑。

「幽州地廣人稀,民風彪悍,對敵的又是鮮卑、烏桓諸胡。諸胡生長於大漠草原,來去如風,步卒與之對敵,原有諸多不利之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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