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轉戰三千里,山海氣如虹 第二四八章 何如輔英主

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長長的柳葉眉舒展如劍,俏皮中帶著一絲堅強,對糜芳來說,這張俏臉,這副神情,他再熟悉不過了。

少年時代,每次小妹擺算籌贏了大哥,或者用什麼惡作劇,成功捉弄了自己,她都會擺出這麼副神情。有些俏皮,有些得意,會說話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彷彿在說:看,這次我又贏了。

懸了差不多一個月的心總算是落了地,一陣狂喜湧上心頭,顧不得計較小妹擅自離家,貿然應募的荒唐舉動,糜芳急急起身,便待上前相認。

腳尖上卻傳來的一陣劇痛阻止了他,他愕然轉頭,見自家大哥一派夷然自若的模樣,完全沒有上前認親的意思。倒是不經意間的掃過來的眼神,顯得意味深長。

儘管搞不清楚為什麼,但糜芳知道,大哥確實無意此時相認,至少不打算主動認親。

糜芳性子雖有些急躁,但對自家兄長卻一向是敬服的,知道現在不是詢問的時候,只能強自壓抑,把到了嘴邊的呼喚給咽了回去。

這一系列的變化都在眨眼間,糜芳收發都急,結果一口氣沒喘勻,生生憋了個大紅臉出來,倒叫宮天大是腹誹:糜家老二果然沒啥長進,不就是個美女嗎?至於么?

看到了糜芳的窘迫,對面那雙大眼睛彎成了月牙兒,充滿了笑意:最壞的就是二哥,總是做夢想著一步登天,自己又不肯努力,反而整天打著拿自己做禮物的主意,讓他受點窘也好,省得他賊心不死。

「這位是國淵國子尼,為刺史府主簿……」

將糜家兄弟的神情盡收眼底,王羽心中雪亮,他並不點破,象沒事人一樣為雙方互相介紹起來。糜家兄弟在徐州發揮的作用更大,更深遠,不急於將其拉近幕府,保持現狀就好,所以,青州這邊也需要有人指揮調度。

國淵在實務方面涉獵頗廣,讓他在屯田之外,再分一部分精力出來兼顧商業,也算是人盡其用。至於另外一個么,王羽眯起了眼睛,將笑意隱藏起來。

「這位是倪貞姑娘,二位也應該聽說,她在算學上的天賦可謂驚人,又通曉經商之道,故羽開了個特例,徵辟為幕府從事,以後大家要多親近親近。」

糜芳瞠目結舌,不能作答,糜竺則表現得很從容,拱手一禮,道:「東海糜竺,見過子尼先生,倪從事……」

糜竺的口才相當不錯,說話時完全不帶地方口音,但這個「倪」字他說的卻含含糊糊的,聽起來像是咬了舌頭。

「子仲兄有禮了。」國淵不知就裡,他的才幹主要在政務上,對察言觀色這種事本就不是很在行;穿著男裝的糜貞忍住笑,與國淵一起向兄長還禮,看起來倒也似模似樣。

宮天這個私鹽販子對氣氛敏感得多,眯縫著一雙小眼睛,在雙方臉上掃來掃去,試圖找出點線索來。

王羽卻不理會那麼多,他現在很忙,非常忙,既然已經確認了與糜家的關係,那麼就沒必要再做試探,直截了當的把計畫展開才是正經。

他擺擺手,示意雙方各自落座,開口道:「海鹽貿易只是個開始,羽勾畫的貿易藍圖,遠不止如此,子仲兄,先前送去的新紙,你可看過了?」

糜竺恭敬道:「君侯高才,先建書院,再造新紙,教化萬民,功德堪與古之聖賢比肩。」

「子仲兄謬讚了,」王羽笑著搖搖頭,「且不說造紙術不是某發明的,就算是,某的初衷也沒有子仲兄想的那麼遠。在商言商,子仲兄還是不要拘泥那些俗禮,直來直去就好,若是在徐州銷售,此紙的銷路如何?」

糜竺微一沉吟,不答反問道:「那要看君侯的意思,和這紙的生產耗費。以竺看來,售紙或以高價,針對世家豪強,以精取勝;或以低價,針對民間,以量取勝。」

「紙主要原料是竹子,成本並不為高,若是組織得力,規模上得去,成本還會進一步降低……」王羽不作隱瞞,將新造紙術的相關訊息和盤托出。

他本來就沒打算自己組織生產,東海糜家家財億萬,門客、僕從近萬,經商經驗也很豐富,交由他們組織才是最省事的。

其實,他的新造紙術,也就是在原料上動了點腦筋,比原來的造紙術高明不了多少,就算沒有他,按照原本的歷史進程,紙的普及也不是很遙遠了。

所以,沒什麼可保密的。

他覺得無所謂,糜家兄弟卻很激動,雖然理解王羽讓他們留在徐州的苦心,但難免還是有被拋在外圍的感覺。現在王羽對他們毫不隱瞞,正好消除了這種疑慮。

「既然如此,徐州民間富庶,豪富尤多,以竺之見,完全可以由高及低……」談起生意經,糜竺身上不見了雍容優雅,侃侃而談的樣子,倒像是個縱橫家。

他談及了從生產到銷售的方方面面:工坊的選址、建設;如何用其他生意來隱藏原材料訊息;如何根據產量來調整銷售的策略,如是種種,很多都是王羽事先沒想到的,但聽起來卻有些熟悉。

王羽仔細回想了一下,才發現這熟悉感從何而來,後世的商業資訊中,似乎有一些類似的內容,尤其是怎麼對商業信息進行保密那一塊。

當時聽到的時候覺得很厲害,現在看來,也不過就是老祖宗遺留的智慧而已,把工作委託給專業人士,就是省心啊。

隨著對糜竺的了解越發深入,接下來的事情談起來就越發順暢了,王羽只管點出大致的構想,細節什麼的完全就不問,只是讓在場的眾人自己去完善討論。

除了鹽、紙之外,王羽的構想中還有冶煉、茶、鑄錢、酒類等等,差不多就是漢武帝時代,桑弘羊的商業政策的改進加強版。大部分都是他和田豐、國淵等人商議後,照本宣科的結果,少部分是他根據領先時代的知識,加以增強的。

隨著默契的加深,糜竺對王羽的敬佩也是越來越深刻,他不知道對方小小年紀,怎麼會懂得如此多常人不了解的知識。

比如那茶,事先誰能想到,王羽預定的茶市場是在遼東,乃至草原、大漠呢?不是王羽說起,根本就沒人知道,茶還有預防疾病的作用,尤其對那些生活在草原上,長期吃不到蔬菜的胡虜來說,此物堪稱靈丹妙藥。

此外,王羽還提出了大規模海貿的概念,茶和陶瓷,就是他為了海貿特意挑選出來的重點商品。

這些先知灼見,為糜竺打開了視野,讓他看到了傳統商業之外的廣闊空間,而且越是琢磨,就越能感受到其中蘊藏著的深遠意圖。

沉浸於此,陶醉於此,以至於直到從刺史府告辭出來,他的心神仍然恍惚不定,走路時也是深一腳,淺一腳,像是喝醉了似的。

「大哥,大哥!」從離開議事廳,糜芳就試圖把兄長喚醒,開始聲音很小,發現沒有效果後,他又提高了幾分音量。等到出了府門,他乾脆湊到糜竺耳邊大聲叫嚷起來。

「呃,哦?」糜竺如夢方醒,看一眼弟弟,茫然問道:「是子方啊,何事?」

糜芳翻了個白眼,「大哥,你想什麼呢?剛才君侯跟你道別,你卻只管傻笑,平時總是告誡我,要遵守禮節,注意形象,唉,你這是怎麼了啊!」

「一時想的入神,君侯應該不會見怪的。」糜竺回了回神,笑著揮揮手,為自己的判斷加了句註腳:「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君侯是位真英雄,只要咱們把計畫執行的完美,他又哪裡會在乎這些小事?」

「那倒也是,君侯年紀不大,可這份氣度真是……」糜芳也是感慨萬千,不過,他的心思並不在這上面,見兄長恢複了常態,他急忙將憋了許久的疑問說了出來,期盼著兄長能為他解惑。

「大哥,你為何不讓我當場認下小妹啊?以前沒接觸過,不知道君侯是這麼隨和的人,現在知道了,他對小妹也很看重,當場認親,然後借著大婚之勢,順水推舟的來個親上加親……豈不是好?」

糜竺微微一笑,道:「子方,你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我一直說,讓你多讀書,遇事多琢磨……」

「唉呀,大哥,你就別說這些了,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了。」糜芳老大不耐煩的嚷嚷道:「剛才你們說的那些鐵啊、茶啊的,我都聽不懂,一直在琢磨這件事,已經琢磨了很久了,你行行好,就別吊我的胃口了。」

「你啊……」糜竺瞪了弟弟一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只想著聯姻的好處,有沒有想過君侯在想什麼,小妹在想什麼?就憑君侯眼下如日中天的聲望,你覺得他身邊會缺女人么?若是,只想要幾個女人,他勾勾手指,諸侯們還不把青州刺史府的門檻擠破啊?」

糜芳啞然:「那……」

「以吾觀之,君侯看女子,似乎喜歡才貌雙全的,而且在成親前,相處的越久,越融洽,才越喜愛……」

「還有這種事兒?」糜芳眼睛一下就瞪圓了。

「你仔細想想就知道了,蔡公的千金,還有司徒府歌姬出身的那位貂蟬夫人,要知道,今次大婚,雖然是以蔡夫人為主,貂蟬夫人只能算是妾室,但禮數上,兩人卻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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