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轉戰三千里,山海氣如虹 第一九三章 滿紙荒唐事

淇水河畔的朝歌城,曾經是殷商的行都,到了漢代,舊日的輝煌已經徹底沒落,變成了個不起眼的小城。

雖然不起眼,但這裡卻一直不怎麼太平。淇水河是黃河支流,西北端發源於太行山脈,是盤踞在太行山南部的黑山賊東寇的必經之路。

在袁紹為了躲避徐榮兵鋒移兵此地前,朝歌城在官軍和賊軍間多次易手,早已變成了空城一座。

袁紹到達後,雙方打了幾仗,黑山賊意識到遇到強敵,才稍稍收斂,朝歌城也漸漸恢複了些人氣。等到曹操奇謀一出,禍水東引,將黑山軍的於毒、白繞諸部引走,朝歌城便徹底恢複了和平。

雖然零星的還有些山賊草寇作祟,但比起從前,賊寇一出動就是浩浩蕩蕩的數萬大軍,橫掃整個淇水流域,卻好了太多太多。

為躲避賊寇而逃散的百姓,也開始重返家園了,朝歌城漸漸恢複了人氣。雖然還不及太平年月的十一,但百姓們依然對保得一方平安的袁將軍稱頌有加,將袁紹本來就不錯的名聲,更推高了一層。

當然,黑山賊東寇,造成的破壞更大,範圍更廣,禍害的人也更多,但朝歌百姓卻不在乎。這樣的亂世里,能保住自家的性命,就已經感天謝地了,哪裡還有精神去顧著別人?

各自求多福罷!

可最近幾天,朝歌百姓卻感到了不安,城內的軍隊有了異動,士卒們厲兵秣馬,軍營處殺氣騰騰,一看就知道有大動作。

沒人知道他們的目標是誰,於毒等人離開後,太行山南部已經沒有大股的黑山賊,北部的張燕也沒有南下的跡象。河內郡內部,冀州魏郡,都沒有戰事發生,上萬大軍突然集結,為的是什麼?

難道是要離開朝歌,去東郡助戰嗎?

百姓們感到了陣陣恐慌,他們不在乎保護者的身份,只要有人保護他們就可以了。在這種想法的驅使下,他們開始奔走相告,琢磨著推舉出來幾個德高望重的鄉老,挽留袁將軍。

可惜,他們之中沒有通曉大事的明眼人,否則此人一定會提醒他們:沒用的,袁將軍志向大著呢,怎麼會為了區區朝歌乃至河內,就放棄大漢十三州當中,最富庶,最完整,也是最具戰爭潛力的冀州呢?

「恭喜主公!」

「主公入主冀州,方不負冀州士民之望,消息一經傳出,冀州上下一片歡騰,主公入主之後,正如龍歸大海,虎入山林,掃平群雄指日可待,天下重歸一統之日不遠矣!」

「可恨韓文節,他若有半分自知之明,就應該早早看明大勢方是,偏偏他尸位素餐,戀棧不去,居然一直拖到了今天,真是讓人氣煞!」

「無妨,無妨。」一片恭維聲中,袁紹滿面春風,他笑著擺擺手,道:「古人云:君子厚積而薄發,紹不入冀州,同樣可以下撫黎民,上報天子。這些天來,看著朝歌城由一座死城,漸漸重現舊日繁榮,紹心中,也是感慨萬千,留戀不已啊。」

「主公宅心仁厚,真是天下萬民之福吶!」

「主公,您這樣想雖然出於仁心,但豈不知,此乃小仁大害?」也許是嫌正兒八經的恭維不夠給力,郭圖突然反其道而行之,指責起袁紹來。

從出奔渤海,郭圖、逢紀、許攸就跟在他身邊,袁紹當然不會誤會郭圖要噴自己,他長身而起,滿面謙虛的施禮道:「公則有以教我。」

「主公在朝歌,朝歌的氣象蒸蒸日上,黎民安居樂業,俱感念主公恩德,然則……」郭圖向東一揮手,痛心疾首道:「韓文節無謀之人,冀州百姓,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主公為一朝歌而負冀州百萬士民之望,豈非大害?」

郭圖的話語擲地有聲,袁紹滿面羞慚,執郭圖的手道:「紹愚鈍,若非公則提醒,幾乎誤了大事啊。」

兩人擺出了一副君臣相得,如魚得水的架勢,逢紀也是當仁不讓,及時解說道:「主公出自名門,卻不自以為傲,肯折節禮賢下士,又肯以仁德撫民,當世英雄雖多,但有何人能及主公?」

「吾等得遇明主,輔而治世,幸何如哉!」在場的幕僚有的來自汝穎南陽,有的是冀州名士,無一例外的不是聰明人,自然知道這種時候該如何表態。

吹捧做作固然有些肉麻,但官僚文化不就是這麼回事么?花花轎子人抬人,抬啊抬的,名聲也就起來了。

袁將軍一飛衝天就在眼前,待他日功成,誰敢說今天這一幕不會傳為千古佳話?

當然,林子大了,就什麼鳥都有,袁紹幕府中名士眾多,多少會有幾個沒眼色,不合時宜的。

「公與,你當真要奉此人為主?你雖有才華,但機變不如郭公則,口才不如逢元圖,狠辣陰毒不如許子遠,更兼其幕府中聰明人無數,以你這點微末道行,偏偏還有自衿之意,豈會有出頭之日?」

沮授臉上泛起苦笑之色,他心知老友明是貶低自己,實則是在提醒並嘲諷。

在場諸人都在不惜顏面的阿諛奉承,自己若不能拉下顏面加入,定然會被眾人排斥,袁紹面上不在意,心下卻肯定不怎麼高興。

得罪了主君,在同僚間又沒人緣,自己在幕府中的前途,也就可想而知了,可是……

「韓使君生性懦弱,又多疑心,荀諶、高幹以片言即動之;長史耿武、別駕閔純、治中李歷拚死力諫,卻無動於衷;趙浮、程渙從河陽撤兵往還,更是被韓使君一紙手令罷黜……唉,冀州大勢已成定局,元皓,你我家業都在冀州,不出仕輔佐,又當如何?」

沮授長嘆一聲,他不是不選,而是沒的選。

冀州不是潁川、南陽那些屢經兵災的地方,這裡人才眾多,人口稠密,錢糧極多,乃是王霸之基。

冀州名士沒必要放棄家業,背井離鄉的逃亡、依附,只要在這裡靜候明主就可以了。有家業在,有家族輔佐,想成事也比孤身投效容易啊。

袁紹雖然毛病不少,但在世家子當中,已經算是上佳的人選了。身居高位者,又有幾個不愛聽好話的?

截止目前,袁紹表現出來的權謀、眼光、人格魅力都不比旁人差,得了冀州為基業之後,一統河北想必也不難,然後只需靜候時機,席捲天下就可以了。

「那也未必。」沮授雖然不擅奉承,但性格相對柔和得多,田豐卻是個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脾氣,在老友面前,他更是有什麼就說什麼,半點都不客氣。

「在新城見過的那個王鵬舉,未嘗就比這邊差了。論底蘊,泰山王家算不得什麼,但說起名聲,如今天下誰人不識冠軍侯之名?有了天子的敕封,他手中還有大義!此子心中沒有門戶之見,惹士族反感,但未嘗不是件好事,由此可以看出他的心胸寬廣……」

田豐冷笑看看被眾人群星拱月圍著的袁紹,壓低聲音道:「他可是實打實的胸懷天下,而不是作樣子做出來的那種。」

「道理是這樣,不過……」

田豐打斷道:「公與,某知道你在顧慮什麼,可是,家業應該成為你助力,你功成之後,再反哺家族,而不是讓家族成為你的拖累。那王鵬舉如今勢力未成,但此戰他若真能如願,他就能得到一個相對完整的青州!而且周邊態勢極佳,你敢說他就不是這邊的對手嗎?」

他臉上冷笑之意更甚:「許子遠在青州搞風搞雨,自以為得計,卻不知自己大錯特錯,真要限制王鵬舉,豈有讓黃巾集結,孤注一擲的道理?暗中支持其中幾股,帶動大部,讓青州烽煙不絕,久難平息才是正理。」

「誰說不是呢。」沮授臉色更苦。

青州多山,所謂黃巾,到有一大半是山賊轉化而來,想打敗他們容易,想徹底剿滅就難了。所以,即便是當年的皇甫嵩、朱雋,在剿滅了潁川、南陽,以及冀州的黃巾主力後,也未曾進入青州。

他們能剿滅掉青州賊,但仗打起來,肯定不是一兩年的事,當時大漢朝處處烽煙,皇甫嵩實在騰不開這個手,朝廷也提供不了足夠的錢糧,讓他打一場延綿數年的剿匪戰。

所以說,要給王羽找麻煩,很簡單,不需要搞這麼大聲勢,只要讓青州保持原狀就可以了,這才是最穩妥的策略。

現在這種形勢,則是相反,贏就全贏,輸就全輸。

黃巾聚眾數十萬,聲勢驚人,眾寡懸殊,王羽未必抵擋得住;可反過來,王羽本身就是個不斷創造奇蹟的人,萬一他這次又搏贏了,那他就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平定青州,畢竟青州的賊寇差不多都聚在一處了,掃平這支主力,便一勞永逸。

在這點上,沮授和田豐的意見是一致的。

不過,沮授的疑慮也不少:「可是,元皓,你真的敢肯定,王羽能打贏這仗?雙方的兵力相差實在太懸殊了,而且,許子遠似乎還隱藏了什麼後手……其人品雖是不佳,但搞陰謀詭計卻十分得力。」

「兵凶戰危,沒到塵埃落定的一刻,誰有本事定論勝負?」田豐搖搖頭:「不過,公與你也看到了,王鵬舉義釋管亥,分明就是一派信心十足。從以往的慣例來看,只要他有把握,那麼,就算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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