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山水蒙 第383章 孤燈不照返魂人(3)

這世上但凡有些技術含量的工種,基本都是代代相傳,不會大規模泄露。這樣有可能導致技術退化,也有可能保持技藝精糧。如果碰上一個有些天賦的子弟,很容易就能培養成一代名家。

武長春在方面得天獨厚,既有傳承,也有自身的天賦,更難得的是他膽大心細,吃苦耐勞。在東宮系統內,學習工作的比重是五城兵馬司的數倍,這更刺激了他專業技能的進步。

尤其是在觀察推理這一領域。

在武長春羅列了林濤一堆錦衣衛的傳統習慣之後,林濤已經是強忍著臉上的驚詫,終於回憶起來,軍法官本來就是針對軍中違紀違法的偵察人員,而且軍中一直有「密探」存在,這不就是錦衣衛么?

「林大哥是東宮侍衛!不是錦衣衛!」趙良棟已經喊了出來。

武長春臉上露出一絲詫異,道:「你是東宮侍衛?」

「是。」林濤索性放開了,坐正了身子,道:「崇禎十六年,我從錦衣衛改調東宮侍衛營,職銜為上尉百總。」

「哪一部?」武長春面不改色。

趙良棟卻聽出了林濤聲音中蘊藏的驕傲和自豪,對「上尉百總」這個職銜也高看了一眼,相信不是個小官。

「右軍部,千總部長官是蕭陌上校。」林濤流利應道。

「為何脫離建制?」武長春問道。

「黃河之戰,我率兵衝擊李自成帥纛,負責殿後阻敵,後來負傷而走,藏在百姓家中養傷,足足大半年後方才康復。」說到這一段往事,林濤頗有些緊張。他生怕武長春追問:為何傷好後不立刻回歸建制。

好在武長春沒這麼問,他只是問道:「當日沖陣的是……」

「蕭陌上校親自領兵,有把總官佘安,百總甄飛宇、劉老四和我。」林濤一一報出當時同袍的名字,眼中漸漸泛紅,道:「甄飛宇是死在我前面的,後來我重傷不起,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武長春盯著林濤的眼睛,悠悠道:「當日陣亡官兵各個都有追授。喔,你的兵牌呢?」

「殿後時存了死心,兵牌交給戰友帶走了。」林濤道。

武長春點了點頭:「這倒沒什麼關係,反正還是回來了不少人,只要指認一下就是了。」

林濤頓時大喜:「他們回來了!」

「是,」武長春道,「右軍部後來擴充為近衛一營,又擴為近衛一師,師長就是蕭陌。你說的佘安是第一師第一營營官。劉肆現任其下第一千總部千總官,仍舊兼管坦克司。若是核實無誤,你的銜職起碼在中校以上。」

林濤在心中存了多月的疙瘩終於解開,整個人都輕鬆了。只要這些人還活著,就足以證明自己當日沒有當逃兵!

「不過當日也有不少袍澤留在山民家中養傷,後來陸陸續續回到營中。你還是需要寫一封詳細完整的報告,解釋自己為何沒有在康復之後及時返回營中。」武長春道。

「是!」林濤起身行禮。這個動作在他夢中無數次出現,然而真正做出來,卻有些生疏。

武長春也沒有想到原本只是約束性的談話,竟然挖到了一個老侍衛營侍衛,而且還是錦衣衛調入營中的。

現在中高級軍官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昔年的錦衣衛出身,其次才是礦工和縴夫。本著抱團的傳統思想,他們漸漸成了營中的一股強大勢力,稱為「老人黨」,以此與崇禎十七年後在山東的新募士兵區別開來。

如果按照營頭來分,第一師是根正苗紅的嫡親部隊,這林濤又是老右軍部出身,加上過河沖陣的戰功,可以說是「老人黨」中的「錦衣衛派」,一旦回到軍中很快就能成為一顆新星。

武長春不由覺得此人時來運轉,以後腳下就是一條康庄大道,只要不犯大錯誤,將軍銜是逃不掉的。

林濤對自己的光明未來還沒有直觀的概念,只是能夠回「家」讓他很興奮。接下去的工作就輕鬆多了,首先是在訓導官的幫助下寫一封情真意切地《歸建請求書》,其中詳細敘述了他在陝西山中的生活和環境,強調自己根本不知道戰友成功撤離。

至於時局形勢,他只知道李闖後來丟了北京,逃回西安,然後就是建奴東虜打了過來。

在這個諮詢極其不發達的時代,許多人一輩子都沒去過縣城,更不可能知道天下發生了什麼大事。《皇明通報》在山東之外的流通也僅限於敵軍高層之中,即便是吳三桂、孔有德這樣的王爺都沒甚機會得到一觀。

否則孔有德好歹也能知道朝廷為何要疑心他們這些漢軍了。

他到死都以為是豪格故意與漢軍作對。

……

秦良玉到了太原之後,行轅增加了總訓導部的辦公場所,皇明政治學院也從濟南遷徙到了太原。軍校最大的好處就是方便遷徙,只要下達一個拉練命令就可以名正言順讓學員行軍,非但達到了轉移的目的,還能加強體能和行軍方面的訓練。

「殿下,林濤到了。」閔子若站在會議室門口,對皇太子報告道。

朱慈烺點了點頭,仍舊對著在座的一幹將校道:「北直那邊讓他們打。原本我將兩支主力部隊放在北線就是以防禦為主。他們晚打一天,我們就強壯一天,現在近衛一師的火器配裝率超過了四成,正需要一次戰鬥來檢驗戰術戰法。」

他說完之後,見沒人有異議,方才道:「此次會議儘快傳達下去,就先這樣吧。秦督、尤督,你二位陪我去見個人。」

秦良玉的地位高,所以現在總訓導部的地位也水漲船高,甚至排在了總參謀部之前。而且秦良玉並非一個願意養老的人,雖然不再親臨戰陣,但這位鐵娘子將新的工作視作了戰場,往往主動出擊,非但堅持創辦了政治學院,目今正積極策劃刊行軍報。這點上就連尤世威都無法抱怨,只能默默把手頭的工作做得更好些。

對秦良玉而言,林濤正是帶來了一個契機。

三人從會議室到了小會客室,林濤已經坐在裡面等著,桌案上還有茶點和香茶。這樣的待遇已經超過了公務接見的標準,對很多部門和人而言,都是一種強烈的信號。

「卑職林濤,參見皇太子殿下。」林濤見三人進來,連忙向居中身穿藍色長袍的皇太子殿下拜倒。

「不必多禮,坐。」朱慈烺虛虛抬了抬手,盯著林濤的臉看了會兒,笑道:「哪裡還需要那麼麻煩找人來辨認。這張臉直接拉到我這裡,我就認識!我還記得你是個神射手,五十步上箭箭能中紅心。受傷之後可有妨礙?」

林濤已經激動得聲音哽咽,道:「托殿下洪福,卑職如今還能射箭,只是傷了手筋,用不得強弓了。」

「不要緊。」朱慈烺微笑道:「軍中要普及火銃,只要手指一勾,彈丸就出去了,不比射箭那般累人,威力卻也不小。」他又問了幾句關切的話,等林濤情緒穩定了些,方才轉向尤世威道:「尤督,這樣的忠義之士,總參謀部有什麼安排。」

尤世威看了看秦良玉,道:「殿下,此事秦督或有話說。」

秦良玉一米八六的身高,是在場眾人中最為高大的。她當即接過話頭,道:「殿下,臣希望能夠暫借林濤,作為全軍榜樣,去各部演講忠義之道。」

朱慈烺默然。這個思路的確是做政治工作的路數,連他自己都沒想到還有巡迴報告這一利器。不過他前世最討厭這種充斥著套話和表演的報告會,對於這個時代的軍人而言是否會造成負面作用?

「林濤,你覺得呢?」朱慈烺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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