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翱翔 第八十五章 尾聲

大梁昭明元年,江州,冬夜。

夜風呼呼,漆黑一片的荒野上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伴著粗重的喘息聲。

一聲低呼,有人跌倒在地上,前面的人立刻攙扶。

「怎麼樣?」男聲低低問道。

「沒事沒事,被絆倒了。」女聲說道,一面忙起身。

「孩子怎麼樣?」男聲問道,帶著幾分擔憂。

火捻子一晃,燃起一點光亮,照著一男一女的面容。

他們穿著破舊似乎是那窮民百姓,但微微的火光下面容卻是帶著幾分富態,此時二人都低頭看向婦人的懷裡。

一個小包被子裹得嚴實,婦人伸手掀開,露出其中一個粉團般熟睡的嬰兒,或者是火光或者是冷風侵擾,他不由晃晃了頭,將小拳頭在耳邊蹭了蹭。

婦人忙將包被掩住。

「沒事,小少爺還好。」她說道。

男人點點頭,伸手接過孩子。

「我來抱,咱們快走。」他低聲說道。

話音才落,他的面色就一變。

「不好。」他說道,「追來了。」

婦人神情大變忙起身,火捻子被晃滅。

「追的這麼緊。」男人低聲說道,「肯定有人算路。」

「那怎麼辦?我們逃不了了。」婦人的聲音哽咽。

「只要沒被抓住,就要接著逃。」男人說道,帶著幾分決絕,將孩子背在身上,「我不信程家的血脈就這樣斷絕了。」

夜色里兩個身影踉蹌奔向前。

身後馬蹄聲聲,伴著犬鳴漸漸逼近。

火把明亮,照的原野上這一隊披掛嚴整,兵器林林的人馬。

為首的勒住馬。

「往哪邊?」他喝道。

身後便有一個文士上前,手中拿著一個羅盤,抬頭看天,又看看羅盤,又掐指一算。

「那邊。」他說道,伸手指著適才男人和女人逃去的方向。

將官從腰裡拿出一物,火把下可見其竹筒鐵柄。

「陛下有令,凡是程氏,只要死不要活的,一個腦袋價值一個節度使。」他大笑說道,「看看我們今晚手中的突火槍能拿下幾個節度使。」

身後其他人齊聲呼喝,將手中的突火槍都舉起來。

馬蹄噠噠疾奔而去。

此時,大梁京城,司天觀星台。

這座高大的樓閣下門打開,一隊高大的禁衛護送下,一個裹著斗篷的男人踏入其內。

他沒有沿樓梯而上,而是徑直走到牆面前,旁邊的侍衛將牆面用力的一推,整堵牆轉動,露出一個向下的樓梯。

一步一步的走下,地室闊亮另一番天地,此時火把映照亮如白晝。

牆邊鐵鏈懸掛吊著一個傷痕纍纍的中年男人。

鐵鏈穿過了他的肩頭和雙腿,整個人被懸掛在空中,看上去格外的恐怖。

「在自己親手建造的地方住著比大牢里舒服了多了吧?」

腳步聲停下來,清朗的男聲說道。

「父親大人。」

這個稱呼此時此刻聽來是如此的驚悚,中年男人慢慢的抬起頭,慘白憔悴的清癯面容微微一笑。

「陛下來了。」他沙啞著嗓子慢慢說道。

來人站定一手掀起兜帽,解下斗篷,將高大的身材展露,身穿大紅錦衣,在明亮的火把下帶著幾分炫目,他抬起頭,俊美的面容冷峻,目光犀利。

「父親。」他說道,「我再來問一遍,大梁將毀於何人之手?」

中年男人笑了。

「阿四。」他忽的喚道。

一旁站立的侍衛眉頭微微跳,忍不住看過來一眼。

太常寺程隼果然狂妄,都這個時候了還敢直呼陛下小名。

楊汕肅目看著他。

「父親,你算了一輩子,可算到了自己的結局?」他說道。

程隼笑了。

「陛下,我家阿昉怎麼樣?」他沒有回答,而是問道。

阿昉這個名字說出來,楊汕的面容沒有絲毫的變化。

「阿昉。」他慢慢吐出這個字。

「很好。」

「很美。」

「很聰明。」

「有美一人。」

「適我願兮。」

程隼看著他始終微微笑。

「父親。」楊汕看著他,負手肅立,「朕已經追封阿昉為孝昭皇后,她是朕最好的皇后,朕謝謝父親為我大梁養育如此絕世無雙的皇后。」

程隼哈哈笑了。

「陛下以為,我們程家是為你教養出這樣的一個好皇后嗎?」

他說道,晃動身子,鐵鏈一陣亂響。

一旁的侍衛立刻站上前來。

「陛下小心。」他們說道,帶著幾分戒備擋住楊汕。

雖然程隼已經廢人一個人,但想到程氏一族的奇才詭技,心內還是有些畏懼。

楊汕抬手揮開侍衛,看著程隼。

「我家的阿昉天資聰慧。」

「我家的阿昉過目不忘。」

「我家的阿昉耗盡合族之力養育。」

「我家的阿昉集有合族之才。」

程隼大笑著說道,蒼白的面上滿是歡喜和驕傲。

「我家養育出這樣的阿昉,難道只是因為四歲那年遇到你嗎?」

楊汕看著他。

「父親。」他說道,「大梁將毀於何人之手?程家推演之秘到底藏在哪裡?」

程隼卻似乎聽不到他的話。

「我的阿昉,是個好孩子。」他依舊說道,說到這裡,他的神情有些悲凄,「我的阿昉,是個苦孩子。」

苦孩子三個字說出來,楊汕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旋即恢複清明。

「可是,程氏從來不怕苦。」程隼又猛地拔高聲音,眼神明亮,「我家阿昉必然無懼無畏,不悲不哀,我家阿昉必定不負程氏之名。」

看著程隼越來越激動,楊汕轉頭輕嘆一口氣。

「陛下,是問不出什麼的,他已經瘋了。」侍衛低聲說道。

似乎印證侍衛的話,程隼不再重複的說他的阿昉,而是開始唱歌。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拗口的楚音,古怪的曲調,再加上程隼晃動著被穿透的身子做出的詭異的姿態,讓這間地室里變得有些陰森,看在侍衛眼裡那明亮的火把也變得有些昏暗。

楊汕看了一眼程隼,轉身離開了,一步一步的走上去,牆在身後合上,徹底隔絕了歌聲。

大梁後宮,燈火明亮。

看著儀仗遠遠而來,等候在天子寢宮外的一個妃嬪屈膝迎接。

「這麼晚了皇后何事?」楊汕問道,目光看也沒看眼前的女子。

「陛下,上一次陛下說臣妾做的羊羹美味,臣妾特意做了宵夜。」皇后施禮說道。

「美味是上一次美味,這一次朕不覺得羊羹美味。」楊汕說道,抬腳邁進殿內。

皇后神情尷尬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進去也不是,最終掩面疾步而去。

「這些人,就是討好人,也那麼惺惺作態,讓人生厭。」

寢宮內,解去外袍的楊汕說道。

不像她。

「就是為你特意做的,難道不好吃嗎?」

眼前似乎有女子斜倚而坐嬌嗔。

楊汕的嘴角浮現一絲笑,但旋即隱沒,他垂下視線邁步,內侍們打起帘子,看著皇帝一步一步進去了。

寢宮內布置簡單,內侍們都退下去,冬夜裡縱然點燃著炭火,也還是覺得冷冷空空。

楊汕站定在床邊看著一旁的几案,其上蓋著一塊黑布。

「阿昉。」他說道,「還好有你。」

他說這話伸手掀起了黑布,露出其下一個盒子。

這是一個水晶盒子,玲瓏璀璨,鮮艷奪目,再仔細看,那正中鮮艷奪目的竟然是一顆心。

心似乎才被摘下,鮮亮艷紅。

楊汕伸手撫上。

「阿昉,你自己一人在這裡呆了一日,寂寞了吧。」他說道,一面坐下來,「不怕,我回來了,我陪你。」

他說到這裡又微微一笑。

「你也陪我。」

「我永遠陪著你,你也永遠陪著我。」

「這樣多好。」

他說這話視線看著水晶盒子,忽的神情一變,不由雙手捧起盒子,似乎要看清楚。

「來人,來人。」他猛地喊道。

寢室內的燈一盞盞的點亮,尤其是那水晶盒子四周,更是遍布。

一個乾瘦的男子從水晶盒子前抬起身,眉頭緊皺。

「如何?」楊汕問道。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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