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翱翔 第二十四章 慢談

我也看到了,還特意加了親眼二字。

程嬌娘看著他。

「你那日也來了?」她問道,有些驚訝。

晉安郡王手環在脖頸後,倒回墊子上,嘴角帶著一絲笑看著車廂頂,似乎視線能穿透車廂看出去。

「人很多,走得很慢,彈琴沒聽到,聽不太清楚,寫字的時候,我聽到了念詩,但起不來,所以沒有看到字。」他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說道,說到這裡又猛地坐起來,「不過我看到煙花了。」

傍晚車內的光線有些昏暗,反倒襯得他的眼睛亮亮。

「滿天都是,真好看。」他說道,「竟然白日里也能五顏六色的璀璨。」

「你在哪?」程嬌娘問道。

又有車帘子,而且還聽到琴,知道寫字聽到念詩,那肯定是跟她們同一時間出現在這條街上的。

「我說過,這是我最重要最在意的事,我不想錯過。」晉安郡王說道,又躺了下去,看著車頂,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日,「我讓人把我送到車上,出了家門,就在這條街上等著,當你們來了之後,車就被趕出來,我躺在車上,車頂的是布罩的,慢慢的拉開,然後就可以不起身也能看到外邊了。」

他說著再次笑了。

「你那時候是坐著的吧,而且也看不到外邊。」

原來如此啊,程嬌娘看著他。

「是,我其實沒看到。」她說道,微微一笑,「好看嗎?」

晉安郡王看著她點點頭。

「好看。」他說道。

車廂並不大,他躺著,她坐著,距離半臂不到,那種熟悉的清香早已經縈繞車內,此時看著程嬌娘轉頭看自己笑,不知怎麼就腦子一熱。

「躺著看,煙花更好看。」他說道,一面伸手一拉,「你試試。」

程嬌娘不提防,被他拉的一歪胳膊正好撞在他的胸口。

車廂里傳出一聲痛哼。

「殿下?」坐在車前的景公公立刻轉身問道,忙掀起車帘子,推開車門。

車廂里程嬌娘正半伏在晉安郡王身上,手正拉開他的衣衫,露出胸膛。

娘呀!景公公咚的一下將車門拉上,刷拉一下放下車簾,面紅耳赤。

這,這,這麼一會兒就等不得了?

景公公看著遠處已經隱隱可見的郡王府,這時候如果進府打斷了他們的興緻……

不過是三天兩夜,殿下就已經不用吃藥了,要是再多幾次,肯定就生龍活虎了。

念頭到這裡,景公公一咬牙,荒唐就荒唐吧,那都是給別人看的,身體好不好才是自己的。

「來人。」他招招手低聲對一旁騎馬的侍衛說道。

侍衛忙湊過來,聽景公公低語幾句,侍衛雖然面色微微驚訝,但還是領命。

程嬌娘坐正了身子,將晉安郡王的衣衫掩上。

「撞破了。」她說道。

「那這樣,算跟晚上的效果一樣嗎?」晉安郡王齜牙說道。

「不算。」程嬌娘說道。

晉安郡王便啊一聲。

「那白疼了。」他說道。

程嬌娘看著他,年輕人笑著,露出牙,原本細白的牙變得有些暗灰,那些毒到底給他的身體留下永久的印跡。

是啊,發生的事怎麼可能會忘記,那是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傷痛。

忘了吧,忘了吧,忘了最好。

怎麼可能!

楊汕,這不可能的!

她伸出手撫上了晉安郡王的臉。

晉安郡王頓時僵住了。

「不白疼,長痛不如短疼。」程嬌娘說道,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面頰,「以後,就不疼了。」

她的手掌柔軟,還帶著隱隱的粗糙薄繭,拂過自己的臉,就好像小時候被母親抱在懷裡。

「……琮郎,不怕不怕,不疼不疼……。」

那種久遠的幾乎淡忘的記憶,在這一瞬間湧上來,晉安郡王只覺得眼睛發澀,他猛地再次伸手抱住了程嬌娘的腰身,將頭埋在她的身後。

「程昉。」他喚道。

程嬌娘身子微微僵了下,遲疑一下收回了要推開他的手。

「對不起。」晉安郡王的聲音接著傳來,「對不起還是累害到你。」

……

素心掀起車簾皺起眉頭。

「怎麼還沒到了?」她問道。

不是說走近路嗎?

那近路她走過的,成親當日那麼多人擁擠也不過是一個時辰而已,擱在平日半個時辰也用不了,怎麼今日感覺比成親那日的時候還長了?

待看清四周,素心不由面色驚訝。

「這……」

「怎麼了?」半芹也跟著探頭出來問道,四周的環境有些陌生。

「這是要做什麼?這裡不是郡王府啊。」素心說道,看向前邊。

前後的儀仗已經散去了,只餘下十幾名護衛散開,晉安郡王的馬車在前方慢慢而行。

「這是郡王府。」半芹忽的說道,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路邊的牆,「好像是王府的後院牆。」

郡王府的後院牆?

素心看過去,果然有些熟悉,郡王府內她們還並不是熟悉,但府外的話,素心常常在京城中奔走,邊邊角角都熟悉的很。

這裡果然是郡王府的後院牆處。

這是要去哪裡?

「說讓咱們跟著,沒說去哪裡。」車夫低聲說道,「目前是繞著郡王府走呢。」

繞著郡王府?

素心和半芹對視一眼,又看向前方的馬車。

什麼事啊?

……。

「中毒以後的事我都記不太清了,好像醒著,又好像混沌未開,我記得他們把我抬到你那裡,結果你沒在,我想等你,可是你沒在……。」

晉安郡王說道,環在程嬌娘腰裡的手不由緊了緊,手指動了動,下意識的想要握住什麼,然後才想起手裡空空。

「後來我就一直昏睡昏睡,我以為這一次一定是死了,可是沒想到我又醒來了,而且還聽到,程四郎出事了……。」

程四郎死了,那是程四郎啊,那個程家唯一的對她真心實意好的人。

竟然死了,而起還是死在她的眼前!

她可……怎麼辦……她該是……怎麼樣的痛……

他都不能想,只要一想到,就覺得心痛的無法呼吸。

「程昉,對不起。」

晉安郡王抬起頭,看著這女子的脖頸,光潔而挺拔,不管什麼時候她都坐著直直的穩穩的。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們不會被人這樣算計。」

「那你這樣說,這件事還是要怪我了。」程嬌娘說道,微微側頭。

晉安郡王能看到她的側臉,高挺的鼻樑,長長的垂下的睫毛微微的煽動著。

「如果我不會醫術的話,如果我沒有宣揚什麼非必死不治的規矩的話,我也不會被人這樣算計,我哥哥也不會死。」程嬌娘說道。

晉安郡王看著她。

「程昉,對不起。」他說道,「我說錯了。」

程嬌娘側頭看著他。

似乎在等著他說錯在哪裡。

晉安郡王卻沒有再說話,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側面。

面容安靜而淡然,那些悲傷難過從來都不能在她的臉上留下一絲一毫的印跡一般。

可是,這張面容下,到底藏著壓著多少黯自神傷?

總以為自己是世上最慘的人,偏偏每次都是她比自己更慘。

他們還真是相配,一個個人前都光鮮亮麗,遇到的事卻一件比一件齷齪心寒。

耳邊又低低的一聲輕咳。

「你這樣坐著,胸口會疼的。」程嬌娘說道。

這樣坐著?

什麼樣坐著?

晉安郡王有些怔怔的看向自己,頓時如同被火燒了一般猛地彈開了。

咚的一聲響,讓車廂都晃了晃。

親自駕車的景公公便也抖了抖。

還好為了更安全用了這輛馬車,雖然夏日裡熱一些,但好在門窗齊全,隔音也好,也很高興裡面的人知道這是在大街上,倒是沒有搞出什麼大動靜,只有低低的聽不清的說話聲。

這個大動靜還是第一個。

「怎麼樣?」

「疼!」

內里的話也隨之傳出來。

景公公忙端正心思,目視前方,心裡將今日在程家吃的飯菜再次一一的念過。

豆腐,雕花的豆腐,早聽說當年太平居以豆腐雕敬佛揚名,真正見到吃到還是第一次……

程嬌娘看著伸手揉頭的晉安郡王抿嘴一笑。

「知道疼也不錯,要是不知道疼,才是麻煩呢。」她說道。

晉安郡王視線沒看她,有些訕訕又有些故作鎮定。

「那倒是,痛則生嘛。」他說道,整個耳朵都是紅的,熱乎乎的幾乎要融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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