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翱翔 第十六章 洞房

屋子來的燈又點亮了一盞,人也多了起來,軟轎子被抬進來。

「見過夫人。」

在外廳隔著簾李太醫有些激動的長身施禮。

程嬌娘在內點頭還禮。

「……謝過師父……」李太醫忽地又再次施禮。

這一次程嬌娘避開了。

「夫人,當初陳老太爺治病時,您讓我觀摩針法……全靠著那時候學到的,這一次我才能僥倖救得郡王一命……」李太醫激動的說道,「不,所以說,還是娘子又救得殿下一命……。」

一旁有人重重的咳了一聲。

「時候不早了,李大人改日再敘舊吧。」顧先生皺眉說道。

是啊是啊,今日是人家的新婚,又累了一天了,李太醫訕訕的搓搓手,肅正了神情。

「是這樣的。」他開口說道,「殿下的身子突然有些不好……。」

聽到這句話,屋內剛站起來的半芹的腿腳再次軟了,扶著婢女的手就抖啊抖。

帘子突然響動,半芹的手一空,看婢女已經疾步跟過去了。

外間的人也吃驚一下,沒想到程嬌娘就這樣走出來了,幾個幕僚忙低頭迴避,心裡有些埋怨,這女子的已經換了家常的裙子,頭髮也散開了,真是……。

李太醫倒沒有避諱,引著她站定在肩輿前,婢女忙舉燈跟過來。

夏日裡裹著披風的晉安郡王面色有些僵硬,閉著眼不知道是睡還是醒。

程嬌娘端詳一眼便站直了身子。

「沒事。」她說道。

李太醫的臉色就有些訕訕。

「我知道不是不好了,只是還是有些不放心……」他說道,「晚上連葯也沒吃下去……」

「還不是你們胡鬧!」顧先生忍不住拉著臉氣道。

所謂的胡鬧,是親自出來拜堂吧。

婢女忍不住看了眼晉安郡王,耳邊聽得那位顧先生的聲音越來越大。

「……一直都下不了床,你們倒好,讓他站了那麼久,還走動那麼長的路……。」

原來是這樣啊,聽人說在床上躺太久的人下床走路都走不得太多,要慢慢的緩緩才行,那晉安郡王這樣的連起身都難的,突然走這麼久……

怪不得在新房喝了交杯酒之後一個內侍都攙扶不起來了。

「……。李太醫,我都沒想到你也會這樣,還學會跟他們一起串通把我支走……。」

「……你為了敬師就不在乎殿下的身子了嗎?」

顧先生越說越生氣,也顧不得什麼失禮了,抬起頭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這一個拜堂有那麼重要嗎?沒了這個拜堂,就怎麼了?」

內侍和李太醫做了虧心事低著頭也不說話,屋子裡只有顧先生的聲音回蕩。

「要說出去說。」

一個女聲突然響起。

顧先生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我要歇息了。」程嬌娘說道。

他是幕僚,是清客,不是奴婢,她竟然這樣毫不客氣的趕他走!

顧先生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李太醫卻忍不住笑了。

這女子說話如何不客氣他可是早有領教的。

「是我的疏忽失誤。」他打圓場說道,「害得郡王如此,所以還請夫人照看殿下一晚,我們也好安心。」

程嬌娘嗯了聲。

屋子裡的人有一瞬間的愣神。

「那快扶殿下進去吧。」內侍最先反應過來說道。

屋子裡這才活絡起來,幾個侍女打起帘子,四個小內侍攙扶晉安郡王。

「快鋪好床。」婢女進來,見半芹還有些獃獃,忙催促道,一面也疾步過來。

半芹這才回過神,有些慌張的將地上的枕頭撿起來,和婢女一起將被褥整理好。

晉安郡王卻還穿著喜服,少不得又是一陣忙亂的脫下來,折騰完這些,屋子裡的燈便又多點了兩盞,窗外已經是夜色濃黑。

「夫人,您看留下兩個值夜伺候的人夠不夠?」內侍小心恭敬的問道。

「不用。」程嬌娘說道。

「我家娘子……。夫人。」婢女忙出來說道,「夫人不習慣有人值夜伺候的,公公帶著人去歇息吧。」

外間要甩臉走但是又放不下晉安郡王的顧先生聽到這裡再忍不住了。

「那怎麼成?殿下如今這樣……。」他說道。

「如今這樣你們在跟前伺候著就能好了嗎?」程嬌娘的聲音從內傳來。

李太醫低下頭忍著笑,伸手拉住氣的面色鐵青的顧先生。

「走吧,走吧。」他低聲說道,「顧先生你不知道,這娘子診病就是從來不許人在跟前看的。」

「是啊,有程娘子一個人在,也比我們十個強。」內侍也鬆口氣說道。

站在門廊下,紅燈籠映照的顧先生臉色通紅。

「你們倒是放心的很。」他瞪眼說道。

內侍看著院中輕輕嘆口氣。

「先生,有時候人得認命。」他說道。

認命?

「她是可信的還是不可信的,這都是殿下的命了。」內侍輕聲說道,一面垂手低頭走下台階。

什麼亂七八糟的!

明明可防可避的事,怎麼就成了命了?

顧先生皺眉。

「先生放心吧。」李太醫說道,從顧先生身邊邁過,「如果她不可信的話,這世上就沒人可信了。」

顧先生皺眉,看著魚貫退出來的內侍侍女,再看已經走到院門口的李太醫二人,只得無奈的跟上去。

「你們最好別再誑騙我第二次!」他咬牙說道。

說出這句話,前邊的李太醫和內侍的肩頭似乎縮了縮,旋即加快腳步。

婢女伸手滅了兩盞燈,看著坐在几案前已經重新看書的程嬌娘。

「娘子還要喝茶嗎?」她問道。

「不用了。」程嬌娘說道,放下書想了下,「點根香吧。」

婢女愣了下。

「是娘子自己做的那盒子香嗎?」半芹問道。

程嬌娘點點頭。

半芹便忙去找。

「娘子還做了香?」婢女跟去幫忙。

在東次間里的箱子里翻找一刻,半芹高興的拿出一個小盒子。

「是啊,四郎君不在了那幾日,娘子每日就做了一點。」她說道。

婢女不常在家,這些事自然不知道,聞言嘆口氣。

「這香一定很好的。」

看著香點燃,婢女含笑說道。

程嬌娘搖搖頭。

「不好的。」她說道。

「娘子做的一定是極好的。」婢女說道。

程嬌娘笑了。

「那倒是,我做的是很好。」她說道,看著她們二人點點頭,「你們去歇息吧。」

婢女和半芹點點頭。

「娘子我們就在外間。」她們說道。

屋子裡恢複了安靜,程嬌娘看完了最後一個字放下書,外間丫頭們悉悉索索的聲音已經沉寂了,漸漸的有微微的鼾聲傳來。

提了許久的心終於放下,兩個丫頭挨著枕頭就沉沉的睡去了。

程嬌娘轉過身看著卧榻上。

卧榻上的男人也安靜的睡著。

她走過去,坐在床邊看著卧榻內陰影遮住面容的年輕人。

「你,要不要喝點水?」她問道。

晉安郡王的睫毛抖了兩下,慢慢的睜開眼。

「我……」他看著程嬌娘,眼神似乎有些迷茫,「你啊……」

他沒有再說話,似乎已經明白現在在哪裡又是怎麼回事,在枕頭上搖了搖頭。

程嬌娘點點頭,也沒有再說話,轉身滅了燈。

屋子裡陷入一片黑暗,但晉安郡王依舊清晰的看到那女子在自己身邊坐下,放下帳子,拉過另一條薄被搭在身上躺下來了。

夏日裡貼近的幾乎胳膊挨著胳膊的距離帶來一股熱意,軟軟的香香的。

晉安郡王睜著眼看著帳頂。

好像傍晚坐在床上的時候恍惚看到帳頂懸著香囊什麼,又或者已經被拿下了吧,原本床上還撒著一些乾果子呢,現在躺下來並沒有被硌到,反而是軟軟的……軟軟的又放下了帳子,屋子裡應該很熱……擺了幾盆冰呢……夠不夠用……

一隻手忽的撫在他的身上。

晉安郡王頓時僵住了,腦子裡更是一片空白。

那隻手又抬了起來,似乎也遲疑了一下,又落下來,又抬起來,又落下來……

晉安郡王忽的回過神,這好像是……。

「睡吧。」耳邊女聲說道。

身上的手收了回去。

晉安郡王覺得身上的汗出了一層。

身邊的人微微的翻個身面向外,有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程昉。」

晉安郡王忍不住喊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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