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摶搖 第七十一章 來問

春日的京城夜色被一匹橫衝直撞的馬驚亂,不理會身後的罵聲,小廝慌亂的抖動韁繩,催馬疾馳。

往哪裡去?去哪裡找幫手?

程家……

「快些,跑快些,要不然,你家郎君就要被人打死了。」

小丫頭急促的聲音在耳邊不時的回蕩。

小廝咧嘴大哭。

怎麼辦?怎麼辦?

臨出門時四郎君才惹惱了二夫人,這樣子回去,能搬來人幫忙嗎?

不,不能去程家,去找大娘子,去找大娘子!

大娘子在周家,周家在哪裡他知道的,當初走時半芹姐姐帶著他親自走了好幾遍路,直到讓他牢牢的記住。

當時他還埋怨半芹姐姐折騰人,現在看來半芹姐姐真是有先見之明。

小廝狠狠的甩馬鞭,馬兒在才開張的小吃夜市上橫衝而過。

而此時的周家夜色安詳,周六郎院落里燈火明亮。

「這是我給你的禮物。」

周六郎深吸一口氣,將面前一個大大的箱子推過去。

「很多?」

他又說道,似乎對對方的問話滿不在乎。

「不多啊,這是三年里所有的。」

說到這裡他又抬起頭,伸手將箱子抓回來。

「不行不行,說的我好像三年里都挂念著她似的。」他嘀咕道,「說那麼詳細做什麼!」

皺眉一刻,周六郎又深吸一口氣,將面前的箱子再次猛的推過去。

「喂,給你的。」他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道。

「問什麼問,給你就拿著,那有那麼多是什麼。」

說罷沉默一刻,又伸手將箱子拉回來。

「這女人臭脾氣,這樣說說不定她會扔回來。」他皺眉說道,說到這裡又是沒好氣,「扔回來就扔回來,說的我好像非要給她似的!愛要不要!」

「竟然給秦十三準備禮物,秦十三又送她什麼了?」

正嘀嘀咕咕,門外蹬蹬腳步響。

「六公子,六公子。」小廝喊道,「程娘子來了……」

她來了!她來了!

她竟然主動來找他!

周六郎猛地站起來,旋即又想到什麼,慌亂的伸手將箱子抱起來就胡亂的要藏,卻一時不知道藏到哪裡,走的急一腳絆的踉蹌一下,箱子蓋子被盪開,裡面的東西嘩啦掉出在地上。

金銀首飾鐲子朱釵木雕玩偶等等散落。

周六郎忙蹲下來胡亂的往箱子里放,有人已經站定在門口。

「這不是給你的!」周六郎忙喊道,一面抬頭。

門邊小廝不解的看著他。

「什麼給我的?」他問道。

周六郎向他身後張望,院內夜色安靜,兩三個婢女站在廊下嘀嘀咕咕的說笑,並沒有其他人影。

「程娘子在哪?」他問道。

「程娘子來了人,又是哭又是喊……」小廝忙說道。

周六郎呸了聲,席地而坐。

「來就來唄,關我什麼事?」他沒好氣的說道。

嚇死了!

「公子,然後程娘子就跟著來人急走了,帶走了好些人,都還拿上了兵器。」小廝忙說道,「門上的人只聽到那小廝哭著說什麼德勝樓,花魁,高小官人,打死了幾句話,老爺怕有什麼事,讓你去……。」

當他說道程娘子跟著來人急走了的時候,周六郎已經跳起來向外而去。

小廝獃獃的將餘下的話說完,才發現眼前的人走了,再轉身見人又奔回來。

「她去哪裡了?」周六郎喝問道。

合著自己後邊的話白說了……。

「德勝樓。」小廝忙乾脆的說道。

……

一聲慘叫響起,但旋即沉寂無聲。

德勝樓里虹橋上的一個喝的醉醺醺的客人搖搖頭,左右看了看,下邊的廳堂內已經坐滿了人,此時酒宴正酣,而左右的包廂內隔絕了一切聲音,安靜嫻雅。

「官人?怎麼了?」

扶著他的官妓問道。

「沒事沒事,我聽錯了。」醉客笑道,攬著官妓的細腰,「這德勝樓里怎麼會有慘叫聲?」

他的話才說完,就見對面的包廂拉開門,湧出來一隊人。

「快走。」為首的男人帶著幾分兇悍說道。

身後兩個男人戰戰兢兢跟隨,再其後,是幾個男人分別架著三個男人。

「這,這……」醉客揉揉眼,「怎麼看起來……。」

「看什麼看,沒見過喝醉啊?」見他看過來,為首的男人立刻拉下臉喝道。

好兇悍,醉客嚇得摟著官妓忙在橋上讓了讓,但他還是忍不住看向這被所謂的喝醉了被架著的男人們。

最前邊兩個倒還好,身上有股尿騷味,但最後一個,胳膊無力的垂著,頭也垂著……

這也不像喝醉了啊……

醉客心內忍不住嘀咕道。

正在此時樓下一陣騷動。

「幹什麼的,你們什麼人……」

醉客忍不住看過去,只見從門外湧進來一群人,手中持弓箭。

弓箭?

「就是他們!」小廝抬頭看向廊橋,伸手指著尖聲喊道,「四公子!」

這聲音撕心裂肺,在這亂鬨哄的德勝樓中直直的穿透醉客的耳膜。

幹什麼啊?

醉客瞪大眼看過去,見涌過來的人紛紛舉起手中的弓箭,對準自己這邊,他的念頭還沒閃過,箭頭已經流星般飛來。

娘啊!

醉客伸手抱住頭尖叫著蹲下,胯下一熱,鼻息間有尿騷氣散開,酒徹底醒了,人也暈了。

咚的一聲,門被拉開了,屋內的靡靡之音傾瀉而出。

「十四官人!出事了!」

這一聲喊讓正被一個官妓喂酒的高小官人看過來。

「出什麼事了?」他漫不經心問道。

他的話音未落門外腳步急響。

「你們幹什麼,站住……」

伴著喊聲旋即是擊打聲以及痛呼聲。

果然出事了!

廳內的人都回過神,高小官人也一把推開官妓,坐直身子,還沒來得及問,門外的人已經進來。

「你們什麼人?想幹什麼?」

莫大娘子尖聲喊道,看著廳堂里站著的手持弓箭的男人們。

「非兵非差,私持弓箭,還敢在德勝樓打人,反了你們了!」

沒有人理會她。

「娘子來了。」

伴著一聲喊,男人們忙讓開一條路,樓上樓下圍觀的人便只覺的眼前一亮,一個女子出現在視線里。

燈火明亮的德勝樓里,花枝招展的環肥燕瘦中,這個暗青罩衫,碎花襦裙的清瘦少女卻瞬時成為焦點。

德勝樓並非不招待女客,但只有白日以及觀燈節的時候才有女客來,大多數時候,尤其是夜晚,這裡屬於男人以及官妓的天下。

這般良家閨閣女子這個時候還是頭一次見,還帶著身帶兵器的這麼多侍從,一柔一強硬鮮明的對比,帶著詭異的美感。

樓上樓下的人看到微微出神,場面更加安靜下來。

「娘子。」

兩個男人抬著程四郎過來。

「四郎君!」小廝哭著爬過去,見著閉著眼不動的年輕人,頓時嚎哭。

「傷都在身上,臉上不顯,都是皮外傷。」侍從說道,說到這裡停頓一下,目光落在程四郎的手上,「只是,右手腕被打斷了。」

程嬌娘點點頭。

「半芹。」她說道。

站在身後的婢女應聲是,上前附耳,聽程嬌娘說了幾句話,立刻轉身飛奔而去。

娘子?

一直被忽視的莫娘子似乎想起些什麼。

「那你知道我家官人的妹妹是誰嗎?」

耳邊那小廝的聲音再次響起。

難道那小廝真的是在和人比?而不是失心瘋了或者說錯話了?

難道這個就是……。

她看著眼前的女子,那女子卻沒有看她,身子站的端莊挺直,讓人不自覺的生出幾分敬畏。

「人在哪?」她問道。

要問了!要打自己了!

不都是這樣,出了事,但凡第一個倒霉的都是她們。

她們就是雞,不管什麼時候,不管是不是他們的緣故,都先被揪過來噼里啪啦一頓打罵,都是被殺給猴子看的那個。

莫娘子心中喊道,下意識的後退。

「你要幹什麼。……」她尖聲喊道。

話音未落,人已經越過她。

莫娘子愣了下,有些不可置信。

過去了?

她回過頭,見那女子在十個侍從的擁簇下闊步而行,罩衫飛揚,燈下其上金邊若隱若現。

程官人……。

程?

程家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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