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摶搖 第六十九章 生春

哪個程官人?

江州程氏,新科進士程文俞。

當然,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姓程,江州程,他有個妹妹是程娘子。

逼退鬼判官的道祖李真人親傳弟子,能與張江州並稱的程江州程氏女。

春靈心裡喊道,但,這種話她會說嗎?

她要是說出來,萬一這高家的小子慫了呢?戲還怎麼唱?她豈不是白費了功夫?

「對啊,誰啊?這麼厲害啊?」

廳內的其他人也紛紛嚷道。

在這一片叫囂中,小丫頭似乎有些害怕。

「奴婢,奴婢不知道。」她結結巴巴說道,又一抬頭,「反正娘子說他很厲害的。」

一個女人誇讚一個男人很厲害,是對這個男人最大的褒獎,但也是對另外一個男人極大的羞辱。

廳內響起一陣大笑。

「很厲害?」高小官人收了笑一抬手說道,「拿著我的名帖,去和這位很厲害的程郎君說一聲,今日我要借他的朱小娘子。」

「我又不是吏部郎,又不是你的岳母,你是什麼官人關我什麼事?」

而此時包廂中,教坊司的教習娘子終於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廝激怒了,豎眉喝道。

「我這德勝樓里,招待的是官人,卻也不怕被官人要挾。」

說罷一伸手。

「你這官人,我德勝樓招待不起,請另尋他處吧?」

竟然被一個老鴇趕出去,包廂中的諸人面色通紅,尷尬不已。

「四郎,四郎,快走吧。」當下幾個人便起身,低聲說道,「這種地方本不該來。」

這話被婦人聽到,看著這面前幾個書生的寒酸氣,更是不屑。

「是啊,這德勝樓豈是誰想來就來的?」她冷笑說道,「說來我還沒問,你只說請我家阿衡,可付的起錢?」

程四郎面色亦是漲紅,坐在那裡局促不安。

門外又傳來腳步響,門被猛地拉開了。

屋中的人頓時眼不由一亮。

站在門前的女子艷若牡丹色如芍藥,一身華麗衣裙,再配上那璀璨的朱釵發簪,恍如人間仙子。

「阿衡多謝程郎君厚愛,只是今日阿衡有約,待他日再與郎君賠禮。」朱小娘子施禮說道。

程四郎神情更為局促,忙起身還禮。

「啊,不,不是的。」他結結巴巴說道。

話沒說完,門外又是一陣腳步,屋中的諸人忍不住回頭看去,見是一個神情倨傲的家僕,在他身後是神情怯怯惶惶的春靈。

見到他,原本神情不屑嘲諷的婦人立刻換了笑臉,忙不迭的相迎。

而那家僕看到廳中的人,尤其是站在那邊的朱小娘子,倨傲中又添了幾分憤怒。

「姐姐。」春靈跑過來,眼淚掉下來。

「朱小娘子果然在這裡啊。」而那家僕則哼聲說道。

朱小娘子神情淡然沒有說話,轉過身要走。

「那位是程郎君啊?」家僕抬著下巴說道,看都不看面前的人一眼。

「我是。」程四郎說道。

「程郎君,我家小官人說了,借朱小娘子一用,還望程郎君割愛。」家僕似笑非笑說道。

「哪裡用和他說,我朱衡只是朱衡,不是任何人的。」朱小娘子立刻說道。

這小娘子……

程四郎不由看向她。

「是啊是啊,哪裡用和別人說,阿衡快去,日後不得隨意見那些阿貓阿狗的。」婦人亦是忙笑道。

「慢著。」程四郎張口喝道,「是我先……」

他的話音未落,那家僕上前一步,將手裡的名帖一遞。

「我忘了,這是我家小官人的名帖。」他說道。

名帖被展向程四郎,燈光下很顯眼的一個高字熠熠生輝。

高?

程四郎等人愣了下。

「哪個高家?」一個同伴喃喃脫口。

不會是那個高家吧……

那個太后貴妃娘家的高家,那個民間俗稱天下最高的高家……

「沒錯,就是相州高家。」

似乎看透了他們的心思,家僕帶著幾分倨傲的笑答道。

果然!

我的天啊!

程四郎等人的神情大變。

春靈只說有個很厲害的官人逼迫娘子,娘子一心不願,她本是因為父親被陷害而家破人亡入了這教坊司,清清白白的一個官家女子不得不歡場為生,如今好容易父親沉冤得雪,但到底是污了聲名,就算得以脫籍也沒有臉面再入朱家,便只有寄居歡場,什麼都不求,只求能保住這清白之軀,卻沒想到,這也難做到了。

「如果真失了清白,姐姐只有一死了。」

春靈哭道。

「那官人很厲害,教習娘子也不敢惹,那官人一心留宿,被娘子三番兩次的推辭躲了,那人也急了,撂下狠話,娘子也狠了,偷偷的在身上藏了一把匕首,只怕是要自盡了……」

「春靈被人拐賣,卻有幸被姐姐照顧,過得日子神仙一般,如果可以春靈願意替姐姐去死……」

「春靈也不知道怎麼辦了,只想如果有人能讓娘子緩一緩,躲一時。」

「四郎君,春靈不知道怎麼辦了,您能幫幫春靈幫幫姐姐嗎?」

程四郎耳邊回蕩先前的話,看著眼前的名帖,心中思緒亂亂。

她只說是個很厲害的官人,沒想到原來是這般厲害的官人。

高家啊。

程四郎驚訝,他的同伴們則是驚駭了。

我的親娘啊,今晚可真是跌宕起伏,先是進了德勝樓,又能請到上等的官妓作陪,忽的又聽說請的朱小娘子,再接著說朱小娘子與程四郎有舊,轉眼就成了爭美,而且這爭美的對手竟然是高家的公子!

高家啊!這京城之中那個人會瘋了去和高家爭?

哦,朝堂上自然有人爭,但那是朝堂上,給陳紹相公十個膽子,他也不會來青樓和高家的人相爭。

這叫什麼事啊!一來惹到的是高家,二來青樓相爭也不是什麼美名!這真是晦氣啊!

這程四郎是不是故意拉他們下水啊?

不過幾人看程四郎的神情,很顯然程四郎也是剛剛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

估計是中了進士高興,一時興起來德勝樓,請了最好的官妓作陪,卻沒想到這官妓已經有人霸佔了,真是……倒霉。

「四郎,走吧。」他們忙低聲說道,一面推了推程四郎。

現在走,就是個誤會,一切都可以當做沒發生,反正他們這些小官也不會跟高家這種重臣輕易打交道,將來避開就是了,但如果真要硬頂上,那對於已經入仕的程四郎來說,要毀了他的前途對於這些重臣來說,也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

看著廳中獃滯的幾人,家僕露出幾分得意又不屑的笑。

「學什麼不好,學人家爭風吃醋。」他哼聲說道,一面看向朱小娘子,「朱小娘子,你的眼光未免也太差了吧?」

朱小娘子冷冷一笑。

「朱衡可不認識他,朱衡不過是官妓,人相請便赴約罷了,誰都一樣,只要出得起錢,在朱衡眼裡,價高者得之,不分貴賤。」她說道。

此言一出,程四郎心情有些複雜。

而春靈則是心中大喜。

這可不是瞧不起程四郎,而分明是維護程四郎,要替他開脫,不讓他被高小官人嫉恨。

事情到此時程四郎必然已經生疑,覺得自己是被利用了,這時候理智的必然會甩袖子走人,但偏偏清高又節烈的朱小娘子說出這種話,事情頓時就不一樣。

要是死纏爛打,人反而會避諱逃開,但要是硬要推開他,而他人便會忍不住上前。

這就是俗話說的推著不走打著走,有些人就是這麼的賤骨頭。

看來這一次自己真是轉運了,竟然天時地利人和,自己不過是動動嘴動動腳安排的戲,竟然這麼順風順水的唱下去,還唱的比預料中的好。

既然別人都這麼入戲,自己也不能閑著。

她想到這裡,一面抬頭看程四郎,淚水流下來,只看了一眼便忙抬腳去追已經轉身邁出屋子的朱小娘子。

「姐姐。」她哭道。

朱小娘子豎眉。

「哭什麼哭?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嗎?」她低聲喝道。

春靈忙收了哭,憋得小臉更加難看,再抬眼看向屋內的程四郎,那凄婉無奈的神情真是令人不忍睹。

快喊啊快喊啊,美人如此有情有義,四郎君你堂堂一個讀書人,怎麼能懼怕權貴棄仗義氣節不顧呢?

「慢著。」

就在家僕跟著要離開的時候,屋內傳出程四郎的喝聲。

「我家官人不見客,你要是實在心裡過意不去,就到外邊叩個頭就行了。」家僕滿不在乎說道。

這些事這種人他見得多了。

程四郎漲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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