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摶搖 第二十八章 問恩

「馮林暈倒了?」

皇宮裡皇帝驚訝的坐起身子,看著面前的內侍。

「是啊,剛剛的。」內侍說道。

「怎麼好好的暈倒了?」皇帝問道,「叫太醫了嗎?」

「叫了,叫了,太醫親自護著送回府上去了。」內侍忙說道,「說沒有大礙,休息一下就好了。」

皇帝這才鬆口氣坐回去。

「朕就說讓他歇息歇息,偏偏不聽。」他說道,一面抬手按著額頭,「這些直臣忠臣最愛作踐自己得好名,卻讓朕背上刻薄之名。」

「陛下,馮中丞好像不是累的。」內侍說道。

皇帝看向他。

「好像是嚇的。」內侍遲疑一下說道。

嚇的?

什麼人能嚇到這個鬼判官?

「馮中丞是在宮門口遇上韓大人和程娘子了。」內侍說道。

皇帝一怔。

不會吧……

不會又跟這個程娘子有關吧?

適才已經有個官員見到她激動的失態了,不會再有一個官員見到她就嚇暈了吧?

這叫什麼事!

韓昌跟著太醫一併去馮林家中了,那位引著馮林的內侍被叫了進來。

「奴婢也不太清楚……」他跪著說道,「當時韓大人先跟馮大人打了招呼,馮大人跟韓大人還禮,原本是要走的,後來看到了程娘子,馮大人就說了句是你……」

是你?

又是這句話?

「然後又說你是程娘子了嗎?」皇帝忍不住問道。

內侍愣了下,忙搖頭。

「沒有,沒有。」他說道,「然後程娘子答了句是我。」

「再然後呢?」皇帝問道。

「再然後馮大人就施禮,上前跟他們說話去了,奴婢……奴婢迴避退開了。」內侍說道。

皇帝瞪那內侍。

別的時候你們最慣於窺視,怎麼正經時候反而知道迴避了?

「後來那程娘子就走了,馮大人和韓大人說了兩句話,不知道說了什麼馮大人變得很激動,然後韓大人又指了指程娘子離開的方向,馮大人就,就暈倒了。」內侍一口氣說道。

真跟程娘子有關?

皇帝皺眉,看來只有問問韓昌了。

「傳韓昌來。」他說道。

內侍忙應聲是退下了。

而在此時,馮林暈倒在宮門前的事已經風一樣傳開了,尤其是當得知在場的還有程娘子,事情頓時變的更熱鬧了。

「看來鬼還是怕神仙的。」

「這一照面,鬼判官竟然活活的被嚇暈了。」

官廳里的官員小吏雖然不敢明面論鬼神之事,但拿來開玩笑還是很正常的。

一時間滿廳各廂都在論鬼神。

這事也的確太可笑了。

高凌波聽到了也是有些好氣又好笑。

「還不如劉校理呢。」他拂袖說道,「真是廢物一個,枉我為他搖旗吶喊添風添火。」

「那程娘子到底說了什麼?就嚇的他如此?」

「大人,傳出來的只有馮林問是你,程娘子答是我。」一個下屬說道。

「這有什麼嚇人的?」高凌波皺眉問道。

「至於別的話就只有當時在場的韓昌知道了。」下屬說道。

「韓昌?」高凌波皺眉,「這又是什麼人?」

「是盤江縣令,就是那個預測日食的縣令。」下屬說道,「因為修建水渠有功,擢升太倉轉運司,今番是覲見來了。」

預測日食,卻因修建水渠有功得升,這話說的很巧妙,高凌波也明白了。

「他不會跟這程娘子也認得吧?」他問道。

這個韓昌小人物一個,大家都沒注意,自然也不知道今日到底發生了什麼。

「下官這就去打聽。」下屬忙說道。

「他倒無關緊要,要緊的是這個馮林還中用不中用。」高凌波說道。

「大人,要是馮林真死了,那這程娘子便也是徹底完了。」下屬笑道。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氣死或者嚇死一個當朝御史中丞,且還是正要治她罪的大臣,這跟私下算計劉校理不一樣,光天化日之下,有因有果,明明白白,只要被有心人善加利用,那朝廷不可能容她,百姓中也必然駭然懼怕。

「那要這麼說,我還真期待馮林死了算了。」高凌波說道,和下屬對視一眼,二人都大笑起來。

「韓昌從馮家離開了,正向皇宮裡來回陛下的話。」門外有親隨低聲提醒道。

下屬便收了笑對高凌波躬身,高凌波點點頭看著他退了出去。

大冬天裡,又臨近傍晚,陰沉的天北風呼呼的吹,韓昌卻還是抬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

這叫什麼事啊,他心裡再次說道。

「韓大人,您快點。」前邊的內侍回頭催促道,「陛下等了好半日了。」

韓昌忙應聲是,在御街上加快腳步,眼角的餘光看到左右兩側無數窺視的視線。

想來自今日後,他韓昌在京中朝廷里也算是人人都知了吧。

這成名成的可真是……

韓昌搖搖頭心裡苦笑一下,迎著風跟著那內侍邁進宮門。

勤政殿里溫暖如春,已經點燃了宮燈。

「韓大人與馮大人是舊相識?」皇帝問道。

「在進京途中有一面之緣。」韓昌答道。

「馮中丞的病是什麼病?」皇帝話頭一轉問道。

韓昌心裡嘆口氣,他不是太醫,馮中丞什麼病皇帝也不該問他,既然問了那就問的不是病。

「陛下,馮中丞這次是心病。」他說道。

果然……

皇帝眯起眼。

「陛下,馮中丞與程娘子是舊相識。」韓昌接著說道。

皇帝一怔。

「舊相識?」他問道。

韓昌點點頭。

「不止舊相識,而且還是,救命再生的恩人。」他說道。

什麼?

皇帝愕然。

……

「……說是舊相識,且有大恩……」

「……怎麼大恩了?」

「……韓昌也不清楚,他只是聽馮中丞這樣說,具體要等陛下問馮中丞了……」

「……馮中丞一直尋找恩人報恩,沒想到自己喊打喊殺的竟然就是恩人……」

「……怪不得暈過去了……」

夜色蒙蒙,隨著北風門外嘈雜細碎的不斷的傳進來,盧正放下手裡的公文,站起身來拉開門。

門外的人立刻都閉口。

「盧御史。」他們施禮說道。

「今日風大,各處都看緊點,當值要有當值的樣子。」盧正淡淡說道。

眾人應聲是,忙你推我我推你走開了。

盧正沒有進屋,站在廊下看著近在眼前的宮殿。

想必皇帝今晚是睡不著了。

不過睡不著的何止皇帝一個人。

韓昌不知道怎麼大恩,議論紛紛的眾人也不知道,但他是清楚的知道的,而且就在一日前還再次聽到過。

「而我馮林如今還能活著,這條命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以回報那位恩人的大恩。」

「而且,她不僅是救了我的命,還教會了我怎麼說話怎麼做官。」

「她怎麼能與我的恩人相比?」

「我的恩公洒然大義,豈是這個靠著鬼神之說招搖的女子能比!」

想到這裡,盧正搖搖頭苦笑一下。

「這真是天意弄人。」他喃喃說道。

……

馬車得得的行駛在街上,兩側的燈火在風中忽明忽暗,讓白日肅穆的御街變的更加幽暗。

街上的人並不少,離宮回家的官員的車駕隨從不時而過。

韓昌放下車簾,有些疲憊的閉上眼。

「父親。」

耳邊傳來焦急的喊聲,韓昌猛地睜開眼,入目燈籠明亮晃眼,他忙閉了閉眼,再睜開燈籠已經移開了,夜色里韓元朝焦急擔憂的面孔在眼前。

「我竟然睡著了。」韓昌說道,一面搭上韓元朝的胳膊下車。

冷風撲面,韓昌不由打個寒戰。

韓元朝將斗篷忙給父親披上,一手撐起傘。

「下雪了嗎?」韓昌問道,一面抬起頭伸出手。

寒風夾雜著冷冷的冰渣子砸在手上臉上。

「果然下雪了。」他喃喃自語。

「父親,快些進去吧。」韓元朝提醒道,一面將傘放低,擋住勁風。

從冰冷的室外走進室內,撲面的溫暖讓韓昌再次寒戰,韓元朝已經收了傘,接過小廝遞上的茶湯捧來,韓昌一口喝乾身子才從裡到外都暖和起來,他舒暢的吐口氣。

雖然很焦急,但韓元朝還是伺候父親洗漱更換衣裳,等收拾完出來,几案上的飯菜也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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