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言、惑眾、迎奉、挾功、結黨、不軌、以聖人自居,並誅之。
新晉御史中丞馮林面聖第一封奏章說的話風一樣傳遍了京城,頓時嘩然。
「這馮林瘋了嗎?」陳老太爺愕然問道,「程娘子怎麼惹到他了?」
「妖言,是為跟陛下打賭引天雷、琴音不是給人聽的。」
「惑眾,是為茂源山酒引全城追捧。」
「迎奉,是為與天子太后郡王交。」
「挾功,是為待義兄們沉冤之後才獻上神臂弓,又說只有兄長親人們有求才會再想到其他神兵利器。」
「結黨……」
聽陳紹說到這裡,陳老太爺接過話頭,伸手指了指他。
「你?」他說道。
陳紹苦笑一下點點頭。
「那不軌呢?以聖人自居呢?」陳老太爺皺眉問道。
「說是其行其言意圖不軌,渲染自己無師自通,幾個小內侍說她是生而知之。」陳紹說道。
「真是胡說八道!」陳老太爺將茶碗扔到几案上,「這哪一件是她自己的事?都是別人做的說的念得傳的!我還以為這馮林是個清醒的,沒想到也是個糊塗蛋!」
「陛下也覺得過分了。」陳紹說道。
陳老太爺抬眼看他。
「你不覺得過分嗎?」他問道。
陳紹笑了。
「父親,這還用說嗎?」他說道,又搖頭,「父親,我是不太喜歡這個娘子的行事,但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還不至於為她倒霉遭殃歡呼。」
陳老太爺嘆口氣。
「也是沒辦法的事,名日漸盛啊。」他說道,「況且這娘子接連的行事的確是太灼目。」
「暫時壓下了,但是馮林這個人犟的很,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一定要盯著官府查辦。」陳紹說道。
「他說的這些都是沒有道理的事!都是他自己揣測,非是實情!」陳老太爺氣道。
……
「非是實情?」
朝堂上,身穿朝服的馮林冷笑一聲。
「難道陛下還等著看到實情嗎?」
「陛下不知防微杜漸之理嗎?」
「這個女子,行事到如今,已經是山雨欲來,藏之欲發之際!」
陳紹肅容上前一步。
「馮中丞,你連番指責她不詳不軌,引災禍,她能引來什麼災禍?」他豎眉喝道。
「蒙蔽聖君,誘百姓眾生相隨,左右民意,亂綱紀,煽動民意為自己謀私利。」馮林毫不客氣的喝道。
「你胡說八道。」陳紹喝道,「這些事她怎麼會做?」
「陳大人難道也能未卜先知了?你怎麼知道她不會做?」馮林豎眉反問道。
站在人後的高凌波幾乎有些忍不住要失笑出聲了。
站到這個朝堂這麼多年了,這是他開心的時候之一。
這也是他第一次覺得馮林看上去有些順眼,以至於幾乎都要忘了就是這個馮林查太倉路,幾乎氣死了他的父親,害他高家損失了一半家產,家族中日日都有人咬牙切齒要生吞活剝了這個馮林。
這兩個都不是東西,最好狗咬狗都滾出朝堂才好。
這麼看來,這個程娘子也不錯,雖然害他損失了西北軍政,但如果能讓馮林和陳紹都滾蛋,不,不,一個滾蛋就足夠了。
他高凌波很知足的,不貪多也不冒進。
「……她與國有功,你這些荒謬的猜測是污衊!」陳紹的聲音在朝堂上回蕩。
「如果真心為國為君,那神臂弓早就該獻出,而不是在沉冤得雪之後,陛下再如此縱容這女子紊亂綱紀,必然使天下亂禍起。」馮林亦是步步不退。
「……此等妖婦奸佞誅之尚能補救,亦是震懾天下,清民之智,否則必將不可復御,悔之晚矣!」
御座上皇帝的面色愈來愈難看,抬手按住了額頭。
朝堂下的高凌波看到了露出淺笑。
「馮林是什麼人?」
下朝回到家中,換了道袍,懶懶依憑几而坐,一面看著面前家妓歌舞,一面對幕僚們說道。
「那是拖著棺材上任的主,那是死也要咬掉你一口肉的主,那可是屬王八的,咬住不鬆口。」
幕僚們都哈哈笑了。
「真沒想到他一進京就咬住了這個程娘子,真是老天有眼。」大家說道。
高凌波嗤笑一聲,一面抬手在腿上拍打迎合歌舞。
「老天?老天有眼的時候還真不多。」他說道,一面將一封信扔過來,「你們看看蘇景文的信。」
幕僚們忙拆開,一看都笑起來。
「原來如此啊。」他們說道,「原來早已經種下因了,怪不得這馮林一進京就瘋了似的直咬住這程娘子。」
「大人高明。」有人笑這抬手恭維。
又有一個幕僚舉起酒碗。
「這就是天算不如人算,有人算,才有天開眼吶。」他笑道,一面招呼眾人,「來來來,我們敬大人一碗。」
大家紛紛舉碗,高凌波笑著也舉起酒碗一飲而盡。
「不過大人,現如今那馮林一口咬定的是這程娘子會引禍,如果她再拿出類似神臂弓的東西呢?」一個幕僚想到什麼忙說道,「豈不是又是大功,馮林難道還能非要她死嗎?」
這倒是……
說笑的廳內安靜一刻。
高凌波端著酒碗笑了。
「她有什麼理由再獻利器?難道又認了義兄?還是又有親長有求了?」他說道,「周家小郎封官,周家得賞,程家父母亦是被封贈且進京,你說,她還有什麼親長有求?」
「別忘了,規矩是她自己定的,話也是她自己說的。」
「在太后面前都能義正言辭的說非凈宅不彈琴,怎麼?如今自己面臨危險了,就能違背自己的規矩,再拿出一樣什麼神兵利器?」
「她要是敢這麼做,馮林只怕會讓她死的更快!」
幕僚們也都反應過來了,頓時都笑了,廳內氣氛再次歡悅。
「這一次咱們是一點力氣也不用費,就等著看熱鬧吧。」
屋中響起大笑聲,伴著女子的嬌嗔,歌聲更靡靡,緊閉的門窗也難遮擋其內的春光。
而此時的周家卻氣氛緊張。
周老爺走進屋內,看到丫頭僕婦亂亂的收拾大包小包。
「幹什麼?」他沒好氣的喝道。
「老爺,收拾東西,立刻回陝州去。」周夫人說道,一面拉著他,「這京城是真的不能待了。」
「胡鬧!」周老爺喝道,「那程家不要臉的東西就要進京了,你我走了,嬌嬌兒一個人怎麼應付?」
「還管什麼嬌嬌兒啊,不等那程家人來欺負她,那馮林都要砍了她的頭了!」周夫人說道,「老爺,咱們可別再跟她混一起了,這沒一日能安生啊。」
周老爺哼了聲甩開她。
「怕什麼?嬌嬌兒走到如今見的風浪還少嗎?哪一次不是平安而過,還能得功賞名望。」他說道,一面帶著幾分不屑,「這些人這些風浪,不過是她的墊腳石罷了。」
周夫人看著他有些將信將疑。
「老爺,這次可是馮林。」她說道,「手下好多人命的馮林。」
「正因為他是馮林,所以才不用怕。」周老爺帶著幾分篤定得意說道。
周夫人忙伸手拉住他走進內室。
「老爺,你是不是有什麼內幕,這一次咱們嬌嬌兒沒事?」她低聲問道。
周老爺捻須笑了。
「用什麼內幕,這不明擺著嘛。」他說道,「你忘了,那馮林是什麼?」
「御史中丞啊。」周夫人愣愣說道。
周老爺嘖了聲搖頭。
「我說那個外號。」他提醒道。
「鬼判官啊。」周夫人說道。
周老爺一撫手。
「對嘛。」他說道,「他是鬼,咱們嬌嬌兒可是神仙,神仙怎麼會怕鬼。」
周夫人怔怔看著周老爺,片刻之後院子里響起周夫人的尖叫。
「快來人,快去請大夫,老爺瘋了。」
瘋了的不止周老爺。
這種話的確已經在京城傳開了。
朝廷官員們爭論的話百姓們不在意,他們在意的是這次事件的主角。
一個外號鬼判官,一個則傳說為李道祖真人神仙的親傳弟子,一個仙,一個鬼,都說人欺不得鬼神,所以這程娘子一直所向披靡事事化險為夷得如意,但鬼神之間呢?
誰能欺誰?誰更厲害?這下有好戲看了!
「……肯定是神仙贏!」
「……那可不一定,神仙也難免被小鬼欺……更況且這個神仙還是個小女子……」
「……人都說了,大理寺已經去抓人要過堂了……」
「……真的假的……」
聽到這裡,小廝再也聽不下去了,扔下茶錢急忙忙的跑出茶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