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擊水 第四十章 不從

「金哥兒,金哥兒,不許去,不許去……」金哥兒母親喊道,伸手死死拉住。

「娘,我當然要去了,娘子要跟人打,我怎麼能不去!」金哥兒喊道,一面甩開母親。

「可是,可是,你這樣老爺要生氣……」金哥兒母親面色焦慮說道。

「那活該他倒霉,我家娘子可沒人能欺負。」金哥兒哼聲說道。

「行了,你快讓他去吧。」一直蹲在地上不說話的金哥兒父親忽的說道。

金哥兒母親愣了下。

「她到底是個女兒家,就要出嫁了,以後的日子可就由不得她,金哥兒惹惱了老爺,這輩子可怎麼辦?」她急道,「為了那一千貫,你就要把兒子一輩子賣了?」

金哥兒父親悶悶的一刻,從地上站起來。

「沒錯,我就把他這一輩子賣了!」他說道,「你,去吧。」

金哥兒笑了。

「爹,你這買賣可做的值了。」他笑道,甩來母親的手,蹬蹬的跑了,不忘順手從一旁撿起一根門栓。

金哥兒母親追了幾步只得無奈的站住。

……

程嬌娘看著門外,果然密密麻麻站了好些僕從,男僕為主,另有一些健壯的女僕。

「用不著。」她說道,「跟這些下人動手有什麼意思,不傷筋不動骨的,倒落了下乘。」

她說著起身。

「我們走。」

真要走?

曹管事愣了下但忙應聲是。

「真肯走?」

廳堂里雖然想雲淡風輕不把這件事當回事,但到底心下難安的程大老爺聽到僕婦來回話,忙問道。

「是啊,已經裝車了……」僕婦帶著幾分喜悅說道,又補充一句,「什麼都沒帶,還是她們來的那些……」

所以說在家裡耍什麼橫!

程大老爺哼了聲,將手中拿了半日並沒有看一行的書卷扔開,抖了抖衣衫坐正。

「誰還在乎東西,該給她什麼就給她什麼,我們又不會苛待她。」他說道。

僕婦應聲是退了出去。

程大老爺徹底鬆口氣,斜倚在憑几上,一面端起一旁的金盞慢飲一口。

先處理了這個傻兒,二房也就好辦了,待下個月成親嫁出去,就更沒他們夫妻鬧騰的借口了,一定要年前嫁出去,要不然這個年就絕對過不安生。

他放下金盞,又想到適才所見那女子站在門前十箭連發的樣子……

貌美風華,真是個不錯的女兒家。

看來真的是好了啊,不過真可惜……

程大老爺的臉沉下去,可惜是被周家治好的,肯定是跟周家親近,而周家自然不會讓這個孩子跟他們親近。

這個孩子如此陰陽怪氣,可見是周家教的。

算了算了,反正這個孩子從要被溺死的那一刻就不再是他們程家的孩子,養著她嫁了她也算是盡了道義了。

一旁的婢女給金盞斟上茶飲,程大老爺再次端起來,才要吃門外有兩個小廝急匆匆而來。

「老爺,老爺,他們又不走了。」他們急急說道。

「又不走了?」程大老爺手中的金盞一抖,灑在身上幾點水漬,坐起身,「她又想幹什麼?」

「不知道,他們出了門我們原是要護送的,但他們卻沒有走,而是去南邊了。」小廝說道,伸手一指南邊。

南邊?

「南程?」程大老爺問道。

小廝點點頭。

去那邊幹什麼?

程嬌娘一行人走進南程的巷子時,很快就被人傳開了,作為最熟悉她的老者被人推著第一時間過來了。

「娘子,我們還在找,程平他……」他忙忙的又有些歉意的說道。

程嬌娘打斷他的話。

「我來此不是為了程平。」她說道。

那是為什麼?

老者等人愣了下,看著這些明顯整裝出行的隊伍。

「我想,在你們這裡看看。」程嬌娘說道,一面看著四周。

上一次是要在這裡坐坐,這一次是要在這裡看看,那一下次是不是要在這裡住住了?

老者忙含笑點頭上前。

「可以可以,娘子請便。」他說道,一面親自引路,「地上亂,娘子小心些。」

程嬌娘跟著他向內走去,半芹曹管事等人跟隨。

「這片地方很大。」程嬌娘說道。

老者捻須呵呵笑了。

「南程北程原本是一家,要說祖宅還是這邊呢。」他帶著幾分感嘆說道,一面也看著四周,他們已經走到最裡面,因為距離街市遠,這裡顯得更為荒僻一些,枯草叢生,掩映著其中一些廢墟,再有就是簡單堆砌的房屋,裡面有孩童好奇的露出半張臉探望這些人。

「後來挖河引水廢棄了很多,請了風水先生看了,說這邊元氣已然大傷,所以便都移到那邊去了。」

程嬌娘點點頭,沒有說話,往前走了幾步,看到什麼伸手彎身從雜亂的草叢中撿起一物。

這是一塊殘破的瓦當。

「娘子,你知道咱們程家……咳,程家裝飾上喜愛什麼?」老者忍不住笑道。

「折枝蓮。」程嬌娘說道,看著手中的瓦當。

老者微微怔了下,如今北程那邊早已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建築裝飾,折枝蓮只是曾經程家祖宅里常見的,就算他這樣的老人都知道的不多了。

這小娘子竟然一語就說出來了。

且不說她可能是個傻兒,單說她並非在家中長大的,這種事如果問程大老爺估計也答不上來,她怎麼答的這樣毫不遲疑?

程嬌娘看著他微微笑了笑,晃了晃手裡的瓦當,老者看去,見雖然殘破日久,但依舊可以看到其上的殘存的精美圖案。

折枝蓮。

原來如此啊,老者哈哈笑了。

這小娘子聰慧。

程嬌娘將瓦當扔回去,抬腳繼續前行,老者含笑跟隨,很快轉到了一片尚算整潔的宅院處,雖然比不上北程那邊,但到底也是有圍牆有院子。

「老兒我的家便在這裡,娘子不嫌棄的話,進去坐坐吃碗粗茶。」老者說道,一面指著其中一間。

程嬌娘點點頭,沒有客氣抬腳邁步過去。

這邊聽到動靜早已經圍了很多人,看著他們走過來,穿著破爛的孩童們忙散開了,男人婦人們也忙讓開。

這間院落不大,院中一株老梅樹彎彎曲曲,屋角的青苔薄薄,見他們進來,從屋子裡跑出一個七八歲的孩童鑽到老者身後。

「家裡只有你們?」曹管事問道,一面看著四周,雖然收拾的還乾淨,但這種乾淨跟家中有婦人維持的乾淨不同。

「是,老婆子去的早,兒子媳婦那年瘟疫的時候都死了。」老者笑道,伸手拍了拍身後的孩童,「留下這個獨苗。」

喪妻喪子一家子幾乎是要死絕了,他的神情卻並沒悲痛木然,反而和煦依舊。

「老天厚道,這個孩子也拉扯大了。」老者笑道。

這樣了,還能說老天厚道……

半芹心中有些酸澀。

往往越有的越不知足,越沒有的反而常感恩。

程嬌娘點點頭坐下來,老者便去一旁取方几,孩童想到什麼蹬蹬跑進屋內,拎著一個水壺出來。

「我來我來。」半芹看得心驚肉跳忙上前接過,「仔細燙到你。」

孩童鬆開手,低著頭再次跑到老者身後站著。

「也沒什麼好茶……」老者取了粗碗出來,用水洗了好幾遍才放到方几上,又要拿茶煮。

「不用,老丈,我家娘子不吃茶。」半芹說道,一面倒了一碗白水。

也是,人家這小娘子什麼出身,吃得喝的又是什麼,哪裡能吃他們的東西。

老者笑著站在一旁不勸了。

程嬌娘審視了一眼院子,點了點頭。

「我想在你們這裡借住些日子?」她說著向旁邊瞟了一眼。

曹管事立刻會意解下錢袋遞給老者。

「哎呀哎呀不用不用。」老者忙擺手不接,「住就住吧,哪裡用花錢,這跟找人不一樣,不一樣。」

不管曹管事怎麼塞,他說什麼也不接。

程嬌娘便擺擺手,曹管事便收起錢袋。

「房子我總不好白住你們的,你若不願意收錢,那就著人替你另蓋一處如何?」她說道。

再蓋一處?

老者愣住了,門外擠著看熱鬧的人也愣住了。

不會吧……

「半芹。」程嬌娘喊道。

半芹忙應聲是。

「你還有多少錢?」程嬌娘問道。

「來時只帶了一萬貫。」半芹說道,「半芹姐姐說,年底的時候會給咱們再匯些過來。」

程嬌娘聽了點點頭看向老者。

「應該夠了。」她說道,「劃地買料人工,你去辦,銀錢找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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