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坐井 第二十一章 開解

程二老爺從并州卸任後,按理應該擢升的,但吏部遲遲沒有消息來,雖然託人問了好些,得到消息都是放心放心,這一次肯定是擢升,但沒見到告身到底是沒底,不日前終於有確定的消息傳來,為萊陽州刺史。

雖然同為刺史,但并州為下州,萊陽則是中州,就是由正四品下擢升為正四品,且萊陽此地富足,民豐安順。

但同時不好的消息是,有人也看中了這個位置。

「咱們朝里能說話的也不是沒人。」程二夫人說道,「你的老師張純不是在太學嗎?請他出面舉薦一下。」

張純並非官身,但卻是名大儒,開館立學,弟子三千,威名赫赫。

「是,我正有此意,已經給老師寫了信送去了,不日便有消息。」程二老爺說道。

「老師的父親正好在這裡,又恰好臨節,你去見一見。」程二夫人說道。

程二老爺點頭。

「那是自然,只是老太爺始終不會客。」他說道,皺眉上愁,「真是愁人。」

「那就多去幾次,總不會總不見吧。」程二夫人說道。

「好,吃飯吃飯。」程二老爺說道,跪坐拿起筷子。

程二夫人卻沒動。

「怎的不吃?」程二老爺問道。

程二夫人看著桌上的飯菜冷笑一下。

「有人不樂意讓我吃,我何必要吃。」她說道。

又怎麼了?程二老爺一頭霧水。

那惹麻煩的傻兒已經送走了,怎麼家裡好像還是不得安寧?

玄妙觀里,丫頭將漿洗好的衣裳疊起來。

「娘子,那老丈沒有送食材來,你想吃什麼?我一會兒去城裡,那老丈說要吃太平饅頭,我做好了與他送去,然後買回來菜肉什麼的。」她一面問道。

程嬌娘抬起頭。

「這幾日沒來?」她說道,「倒是可惜,他挑選的果菜肉不錯。」

沉吟一刻。

「就沒別人再送上門?」她問道。

丫頭知道她說話想事情慢,要等一等,沒想到等來的這一句話,不由被逗笑了。

娘子幾乎不笑,但有時候說話偏生逗人笑,最關鍵是她還不笑,說真的似的。

「本就說真的。」程嬌娘說道。

丫頭掩嘴笑。

「是,是,奴婢不笑。」她說道,嘴還合不上。

程嬌娘不明白有什麼好笑,便也不理會。

「奴婢笨,選不好菜肉。」丫頭笑過又自責說道。

「也不是笨。」程嬌娘說道,「是心不在。」

「娘子,奴婢不敢偷懶的。」丫頭嚇了一跳,忙急急說道,「都是仔細的選的。」

「不是這個。」程嬌娘說道,說到這裡,又嘆口氣。

丫頭不知所以,擔憂的看著她,不敢再說話。

屋子裡安靜一刻。

手腳也算是能自如了,只是這說話,幾乎是沒好轉,舌頭僵硬。

不急,不急,話,不在多,在說到就可。

「你,心裡不想吃,不知怎麼吃,所以,便想不到要什麼樣,用什麼味,這便是,心不在焉,而不是說,你對我,不用心。」程嬌娘說道,抬頭看著丫頭。

丫頭釋然,旋即眼睛微紅。

「娘子,奴婢魯頓,還要娘子開解。」她說道,俯身在地叩頭。

「那也是,你肯聽我開解。」程嬌娘說道,抿抿嘴,「所以,在這時,你便是用心,人若不用心,只聽自己要聽的,所謂偏聽偏信。」

丫頭看著她認真的點頭。

「謝娘子教誨,奴婢明白何謂用心了。」她再次施禮,起身跪直,「那沒有有心人精挑細選的食材,娘子用心想想一下想吃什麼,奴婢好用心去做。」

程嬌娘看著她再次抿嘴,這一次嘴角微彎,顯然是在笑。

「但凡用心,都是美味。」她說道。

丫頭笑著起身。

「娘子,您等著瞧好吧。」她說道轉身含笑退出。

孫觀主在屋中坐了好半日了,門外兩個送飯來的徒弟對視一眼。

「師父是怎麼了?從山上回來就長吁短嘆,有什麼愁事一般。」她們低聲說道,「莫非修繕的銀錢不夠花了?」

另一個徒弟點點頭。

「光布置那房間,就花去了比修繕房子多得多的錢。」她壓低聲音說道。

「一個傻子怎麼用那麼好的東西啊?」先一個驚訝,差點喊出來,「看來,咱們是換不了新道袍了。」

她怏怏說道。

怪不得師父不在提衣服的事。

屋門在這時打開了,觀主走出來,卻又停下腳退了回去。

「師父,您到底怎麼了?」兩個徒弟跟進去,乾脆問道。

「我在想一件與咱們道觀有關的大事,但又不知能不能行。」孫觀主說道,愁眉不解。

「什麼事啊?您說出來,大家一起想想。」徒弟們說道,在她面前跪坐下來,顧不得擺飯。

孫觀主遲疑一刻。

「我想,咱們觀有個好揚名的機會。」她說道。

道觀名揚,自然是好事,兩個徒弟很是高興。

「師父,是什麼機會?」她們急忙問道。

孫觀主躊躇。

「齋飯。」她說道。

兩個徒弟對視一眼。

齋飯揚名,並不稀奇,江州城就有一個現成的例子,便是那城西的萬寧寺。

最初廟裡來個了看破紅塵的名廚,入了佛門之後,潛心修行,佛法精修不精修不知,廚藝飛漲,先是廟中僧侶稱讚,再接著香客稱讚,日漸聞名,到今日等著吃一頓齋飯的香客們都要排隊等,可見盛名。

吃齋飯不要錢,但沒幾個人會白吃齋飯,功德箱里自然要多添幾個,最關鍵是,揚名聚人氣,人氣旺則名更揚,如此往複,萬寧寺至今名聲赫赫,香火旺盛。

這種看破紅塵的名廚可遇不可求,能像萬寧寺那般機遇的少之又少。

「咱們的齋飯?」兩個徒弟苦笑一下,「師父,今日才勉強多了些油水,誰人肯吃。」

「咱們的自然不行。」孫觀主說道,看向門外,「所以,要學嘛。」

學?

「跟誰?」徒弟問道。

「半芹姑娘啊。」孫觀主說道。

「半芹姑娘做的飯,真的那麼好?」徒弟們問道。

孫觀主笑了。

「那你們以為,那老者當真是登山累了過來歇腳?」她說道,「是為了那半芹姑娘端來的一碟果子一碗菜。」

徒弟們恍然。

「可是半芹她們就要搬到山上去了,總不能還跑去端人家的果子飯菜吧。」孫觀主嘆氣說道。

「那師父何必上愁,去問問半芹姐姐,可否能教會咱們。」一個徒弟說道。

「這個,可以嗎?」孫觀主遲疑,她半日糾結的就是這個。

「怎麼不可以啊,半芹姐姐是個好心人,她肯定同意的。」徒弟說道。

半芹是個好心人,但關鍵是,做主的不是她。

孫觀主默然。

「我不敢……」她喃喃說道。

徒弟們很是驚訝。

「師父,為何不敢?半芹姐姐很好說話的,行與不行,問一問怕什麼?」她們不解問道。

「我怕,萬一她不高興了,大玄妙觀也會換換名字……」孫觀主喃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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