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還沒有亮。沈家莊靠東頭的一間小院子里已經有了乒乒乓乓的動靜了。
阿牛揉著眼睛困惑的看著自家娘親,「這麼早你去哪兒?」
朱大旺媳婦兒洪氏抱住阿牛將他哄睡著了之後悄然起身,朱大旺也已經穿好了衣服,等二人趕到東廂房時,卻看見那孩子已經起來了!
「哎呀,四小姐,奴婢真該死,居然起來的比主子晚,還讓您自己穿衣服。」洪氏滿是心疼的說道。
只有十歲的沈自秋早已經出落的水靈極了,只是因為營養不良,所以臉色有些黃,身材也是瘦瘦小小的,巴掌大的臉上一雙眼睛十分明亮,睫毛更是如蝶翅般輕輕扇動著,仿若一把小毛刷子,刷在心頭,痒痒的,柔柔的,讓人心動。
雖然只有十歲,但是自從八歲那年沈雲亭去世後,她的生活便從雲端跌到了泥里。再不是沈家四小姐,而是連丫頭都不如,人見人棄的討厭鬼。
兩年地獄般的生活,已經把昔日精靈般的女孩訓練成了表面懦弱骨子裡懂事還很倔強的女孩了!
五歲那年的溺水讓她了解到了沈氏有多恨她,那些所謂的哥哥們有多討厭她的存在。
她早就明白了就算她萬般討好沈氏也是無濟於事的,那個虛榮的四小姐的地位她不想要,就算只能和最下等的花坊工人住一起,就算吃的都是殘羹冷炙,她也沒關係。
至少在這裡她可以睡得安心,可以吃的放心。大宅院的錦繡華服里有著要人性命的毒刺,美味佳肴可能隨時變成索魂催命的符咒。
朱大旺偷偷摸摸的擦乾淨眼角的淚,兩年了,每天這個時辰,四小姐都要和他們一起起床,他們去花坊,四小姐則要去花田裡澆水。
十幾畝花田裡的花株都要在太陽升起前澆好水,她現在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而已。他很心疼,可是他只是沈家的一個長工,他能幫上什麼忙呢?
幹完了活他們還能有口稀飯吃,沈氏卻像故意忽略她似的,每次不是餿了就是少了!
這孩子那樣懂事,不肯吃掉他們的份,可她自己就得挨餓。
洪氏和朱大陽以前受過青蔓的恩惠,這些年一直偷藏食物,或者把阿牛的那份分給沈自秋。
沈自秋提上水桶和瓢,朝著她們咧嘴一笑,就第一個走出了院門,直奔花田。
大部分花株必須在太陽升起前完成澆水的工作,否則太陽出來了,溫度上升,再一瓢水澆下去。花根鐵定會因為承受不了那種溫差,被燒的焦灼死。
花苗是每一家花坊賴以生存的根本。
在花田的盡頭便是一個塘,沈自秋小小的身軀,提著有她半人高的木桶,艱難的運著水。
眼看天亮了,太陽的餘暉從山的那邊慢慢浮了上來,沈自秋因為勞作而通紅的臉上更是多了許多汗珠!
她有點急了,如果太陽照耀到花田裡,水還沒澆完,沈管家看見了,她又要挨罵罰餓了!
她吃點苦沒什麼,但是那可惡的沈大海每次都要株連洪嬸嬸和朱伯伯。
木桶放進塘里,沉下去,瞬間裝滿水,沈自秋手往前探,竭力卡住繩索,麻繩把她的手背都勒出血痕來,疼到她直抽冷氣,好不容易把木桶提了上來,誰知腳下突然一滑。
啊!她一聲尖叫,眼睜睜看著自己往水裡衝去。說時遲,那時快,猛然有雙大手將她整個人都抱了起來。
她驚恐萬分的看著眼前這個大叔,鬍子拉茬,頭髮凌亂,身上的衣服雖然料子不錯,但是遍布皺摺和泥灰!
他原本有點漠然的眼眸在看見沈自秋後猛然發亮,如同看見了什麼珍寶。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大叔的聲音有點沙啞卻帶著磁性,很是動聽。
沈自秋覺得他的眉眼是曾相識,一種親切感油然而生,竟是脫口而出,「我叫沈自秋。你呢?」
大叔笑起來,眼神很明亮,笑容很燦爛,「我叫青雨,很高興認識你,小東西!」
沈自秋好奇起來,「你也姓青啊,我爹曾說青姓很少見,我娘就姓青,你們一樣的姓,是不是來自同一個地方呢?」
青雨的眼圈突然紅了,聲音也低沉下去,「沒錯,其實我是你舅舅,我和你娘是同母異父的兄妹。」
沈自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用力看著眼前的大叔,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青雨看著這個和自己妹妹同樣臉龐的孩子,心裡又酸又痛。在東月國就算她沒有繼承與動物溝通的本領,但是至少也是個貴族,可是在這裡過得卻是豬狗不如的生活。
他心疼的摸著她瘦弱的小臉,那滿是傷痕和老繭的雙手,真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
他恨自己為什麼不來的早一點,再快一點,如果她可以早點找到蔓兒,她就不會死了,她不死這孩子也不用受這麼多的罪了!
沈自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雖然她沒有見過娘親,但是爹爹很喜歡畫畫,每次畫的都是娘親,眼前這個大叔和娘親長的很像,他肯定真的是自己的舅舅。
「舅舅,你帶秋兒走吧,我不想再留在這裡了,她們所有人都不喜歡我,他們時時刻刻都想害死我。」沈自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青雨緊緊抱住沈自秋,「孩子,舅舅已經在努力了。你再忍耐一陣子,很快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在青雨的幫助下,花田很快澆完,沈自秋揮著小手和他說再見。她依依不捨的回頭,多想現在就離開這個地方啊,舅舅對她這樣溫柔,就算是吃不飽穿不暖,她也願意!
青雨看著沈自秋弱小的身影消失後,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沿著田梗坐了下來。
他出來之前,女帝曾有命令,如果發現這個孩子擁有與動物溝通的本領,就公開青蔓的身份,正大光明的將沈自秋帶回東月國,如果發現這個孩子只是普通人,則不能公開她的身份,畢竟青蔓的身份牽扯著當年先皇的隱私。
青雨是跟著青蔓的氣息走的,所以他走了彎路,他是先去了烈日國,在烈日國以經商為名,私下打聽,後來被烈日國人發現,還吃了不少的苦才逃脫。
然後從那邊找到了南夢國,最近才打聽到一些當年的隱私,找到了沈家莊,沒想到還是遲了,不但沒見到青蔓,連沈雲亭都死了。
因為青蔓的身份特殊,他不能大張旗鼓的找人。
他來到沈家莊後,隱藏了一陣子,將這些情況了解的七七八八才出現的。所以他今天和沈自秋在花田裡也不是巧遇,他是早就等在這裡了,以往都不是沈自秋一個人來澆水,他不方便出現。
今天機會難得,終於沈自秋一個人在了!
沈自秋果然是沒有繼承那種能力的,他不能公開她的身份,只能暗中帶她走,不過他現在這狀態,沈家肯定不會放人的。
他必須得好好計畫一番才行。
沈自秋再見舅舅已經是半年後的事了,這天沈自秋正在廚房幫忙燒火,突然沈氏身邊的得力助手白梅來了!
廚房負責人李婆子諂媚的將她迎進來,並且指給她看,沈自秋正在劈柴,好幾次都擦破了手,短小的褲腿上也滿是傷痕。
他們可都是知道沈氏恨這個庶女的,所以變著法子折騰沈自秋。
也奇了怪了,這孩子跟個傻子似的。不管你讓她幹什麼她都干,以前還會哭,現在都不哭了。有時還拿幽幽的眼神看人,看得她們心裡毛毛躁躁的。
白梅冷哼了聲,站起來走到沈自秋年前,甩了下帕子,「夫人要見你,跟我走吧。」
沈自秋獃獃的放下斧頭,跟著白梅走了。待她們人影不見了,有幾個婆子才悄悄說道,「苦命的孩子,不知道沈氏又想到什麼折磨人的法子了。」
「噓!你嫌命長是不是?這樣的話也敢說,趕緊洗菜去。一個人一個命,管那麼多做什麼?誰給我們工錢誰就是主子。」
沈自秋沒想到白梅居然把她帶到早就封了的青蔓院里,她悄悄大量了下,這裡添置了些新東西,院子也像有人收拾過。
白茶迎接了過來,拉著她的手進屋,立即有兩個小丫頭提來熱水,竟是要幫她洗澡。
水溫調整好了,白茶讓她們下去,親自動手替沈自秋脫衣服,當她看見孩子身上的傷痕時,頓時紅了眼眶。
「四小姐,知道為什麼夫人今天讓你進這院子嗎?」
沈自秋搖頭。
「聽說有個自稱是你舅舅的大富商來了,他的手裡有十幾家窯廠,整個青菊鎮花坊用的花盆都是從他那兒來的。」
白茶說完就頓了頓,有些欲言又止的看著沈自秋。
「白媽媽,以往要不是您時時照顧我,我恐怕早就餓死凍死了。我把您當親人一樣看待,有什麼話您直說好了。」
白茶點頭,「夫人突然對你好起來,並非因為她不恨你了,而是因為沈家花坊需要你舅舅的窯廠,以前沒有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舅舅時她們當然會肆無忌憚,可現在不但有了而且還把握著花坊的命脈,為了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