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三章 支離破碎

梅瑞迪斯被亨利拒絕之後,就一連幾天沒去上學。她呆在家裡,不停的做小蛋糕,並將亨利的照片剪成碎片。

而學校這邊,已經確定被政府接收,校長會回家養老,老師們會被勸退。或許幾年之後,它能成為一所升學率極高,嚴格管理的優等學校,但那份從事教育數十年,仍然不忘初心的尊重和愛,也會消失殆盡。

中午,片場。

這是在學校的庭院里,緊挨著教學樓,周圍是綠色的低矮灌木,灰色方磚鋪地。貝蒂穿著一套黑色的衣裙,由於太過肥胖,竟看不出是連身還是分開的。

她在庭院擺了個小攤子,桌上有四個托盤,每個托盤裡整整齊齊的碼著二十隻小蛋糕。背後,是長方形的木頭架子,貼滿了自己的攝影作品——那些絕望、壓抑的黑白照片。

凱耶對女兒的表演總是很緊張,又在叨逼叨叨逼叨的訓話。貝蒂面無表情的聽,偶爾點下頭,跟片中的父女關係如出一轍。

其實她非常棒,本色出演的同時還帶著點小技巧,感染力十足。褚青勸過凱耶,要相信自己的孩子,多多鼓勵,怎奈對方已習慣了那種教育方式。

過了好久,導演覺得交代完畢,才揮了揮手,示意開拍。

「攝影OK!」

「群演OK!」

「3,2,1,A!」

話音方落,只見教學樓的樓門敞開,一群師生走出。校長剛剛宣布,今天延長午休,大家都有些興奮,因為有充足的時間玩耍。

褚青背著大包,仍然像只木偶人一樣湊近,略微尷尬的招呼:「嗨,梅瑞迪斯!」

「嗨!」貝蒂張了張嘴,透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感傷。

「最近沒見你來上課,你都在幹嘛?」他問。

「烤蛋糕。」胖姑娘笑了笑。

「看出來了……」

他低頭掃了一眼,又道:「很高興能看到你,今天是我最後一天了。」

「哦,沒想到啊!」

她的言語很短,那種什麼都漠然的態度讓褚青皺眉,覺得有哪裡不太一樣。他只能儘力緩解,便翻開皮包,摸出一個黑色的筆記本,道:「這是我給自己買的,希望能對你有些幫助。」

貝蒂接過,連謝謝都沒說。

「呃,我喜歡那個,可以給我么?」

他無奈,又指著一隻墨綠色的古怪蛋糕問道。胖姑娘終於有了點變化,略感慌張:「sorry,這是我自己的,你可以……吃這個。」

她找了找,挑中了一隻白白軟軟的小蛋糕,上面還有個笑臉。

褚青拿著蛋糕,心中瞭然,自己已經傷害了這個可愛的姑娘。他抿著嘴,緩緩道:「我很抱歉,如果我以任何方式傷害了你,我……我理解你現在的痛苦,但事情總歸會變好……」

「再見,亨利老師!」

貝蒂忽然打斷,再聽下去,她怕自己沒有勇氣去做那件事。

「……」

褚青猛地頓住,眼睛瞬間凄暗,只得擺了下手:「再見,梅瑞迪斯!」

「咔,下一場!」

凱耶連忙喊停,眾人一陣忙碌,調整機位,又排好群演位置。

「準備!」

「A!」

鏡頭給到校長和劉玉玲,給到放鬆閑聊的學生,給到庭院的花花草草。然後一轉,釘在貝蒂的那張臉上。

只見她拿起那個古怪的蛋糕,先咬了一口,繪畫顏料和化學藥物混合,形成一種墨綠色的像軟泥般的東西。

僅僅一小口,嘴裡已經染了一片。

褚青站在數米開外的地方,愧疚又奇怪的看著她一點點撕下蛋糕,然後很慢很慢的咀嚼。

「呵……」

貝蒂在笑,自己馬上可以脫離這個不友好的世界。而她又在痛,劇烈的毒性從口腔滑到腸胃,迅速侵蝕著神經細胞。

視力漸漸模糊,動作變得遲緩,身子也在搖搖晃晃。

自殺,是脫離痛苦最好的方式。

我的名字叫梅瑞迪斯,我現在要自殺了……

「砰!」

終於,那沉重的身子倒在了桌子上,又嘩啦一聲壓垮在地。

「OH!」

眾人聽到聲音,紛紛往這邊觀瞧。褚青離得最近,瘦長的腿邁開,一下子衝到跟前。

「梅瑞迪斯!」

只見她正面仰著,由於口鼻大量出血,半邊臉都是通紅通紅的。他按著貝蒂的胸口,一下一下的做心臟起搏,又扳過頭部,開始人工呼吸。

「梅瑞迪斯!」

「梅瑞迪斯!」

褚青一邊做,一邊不停呼喊,用果汁調成的毒液充滿甜香,此刻卻感受不到,苦澀,骯髒,灰暗……瘋狂的湧入自己口中,又包裹著那顆鮮紅的心臟……

師生們發覺出事,已經圍了過來,有人找救護車,有人震驚無語,有人低聲議論。校長神色恍惚,更是受到了莫大刺激。

過了許久,他終於停下來,意識到一個活生生的靈魂,就在自己面前消散。

這種懊悔和無力,幾乎將他摧毀,高瘦的身體蜷在地上,就像把整個人揉成一團。那隻手乾枯而顫抖,輕輕覆在貝蒂的臉上,喃喃道:

「一切都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我們都需要一些東西,使我們暫時脫離錯綜複雜的現實,去想想它們從何而來,去想想我們該如何找到出口。

我們有如此大的責任,去引導一個孩子,好讓他們不要……支離破碎,半途墜落,而後悄然逝去。

……

「嘎吱!」

幾輛車停在了一家酒店門前,車門一開,烏烏泱泱下來四五十號。服務生見慣不怪,招呼一聲,又通知餐廳準備宵夜。

「貝蒂,今天表現不錯!」

凱耶和女兒走在中間,難得誇讚一句。胖姑娘心中歡喜,表面還別彆扭扭,哼道:「我早說我有表演天賦的!」

「哈,是的,是的!」

凱耶大笑,拉著她拐進餐廳。

後面,卻是褚青和薩米蓋爾,今天的戲份很重,除了梅瑞迪斯自殺那場,還有艾麗卡的一場獨角戲,當然也很出色。

薩米顯得很傷感,因為《超脫》還有兩天就殺青了。經過一個多月的相處,她已經變成女生版的托尼,滿眼的崇拜和尊敬。

倆人時常閑聊,褚青講了在學校代課的事情,她對那個美少年很感興趣,表示一定要過去看看。

那貨就很八卦,這對兒蠻有CP感的,就是有點,呃,早戀傾向。

「先生,你拍完就離開了么?」

「嗯,我總不能一直呆在這兒。」

「那我們還能碰面么?」

「呵,當然可以了。」

褚青想揉揉她的頭髮,頓了頓,手又放下。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表現得太過親昵,總是不好的。

說著,倆人上了台階,他拉開門,往裡走了幾步,忽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嗯?

他扭頭一瞧,果然,范小爺正坐在角落的沙發上,旁邊堆滿了行李和呵欠不斷的林樂怡。她也看到了老公,忙不迭的跑過來,一下撲住。

「哥哥!」

「你怎麼來了?」

褚青有點懵逼,范小爺卻不回答,只緊緊抱住老公,一個勁的蹭啊蹭。薩米蓋爾戳在身側,用眼神詢問,然後收到訊息:哦,家裡那口子。

此時,林樂怡拎著大包小包湊近,抱怨道:「青哥,我們都等半天了,你總算回來了!」

「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怕影響你嘛!」

「……」

他無言,只好拍了拍媳婦兒,道:「好了,咱們先上去,吃飯了么?」

「沒,不餓!」她搖頭。

褚青瞧她的樣子,就曉得有事情,於是跟薩米告別,帶著倆姑娘上樓。

林樂怡自動迴避,去收拾行李,順帶給自己開個房間。而那兩口子一進屋,范小爺哇的就哭了,她本來挺能忍的,見到老公就崩潰了。

「怎麼了?怎麼了?」

他親了又親,嘴唇都濕黏黏的。

「我不是去,去東京電影節么……人家都挺好的,然後就,就……」

她抽抽噎噎的說了個大概,這事太複雜,一時半會摸不著頭緒。褚青有點亂,只能哄道:「一個東京影展,咱退就退了,以後有更好的……哎呀,別哭別哭,你看你……」

好半天,范小爺才止住,他給擦了擦臉,問:「那兩部片子還參賽么?」

「參吧,反正他們沒取消,但肯定拿不了獎了。」

「沒事沒事,咱們不稀罕。」

他也很遺憾,嘴上又不能說,怕刺激到媳婦兒,道:「我馬上就殺青了,咱們在這兒玩幾天,你也放鬆放鬆。」

「哦!」

她撅嘴。

「以後就不找台灣演員拍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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