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九章 先生(2)

美國的義務教育是六、二、四制,共十二級。一至六是小學,七、八是初中,九至十二是高中。

他們沒有班級的概念,每個學生都有不同的課表。比如,你可能跟瑪麗一起上美國文學,跟蘇菲一起上音樂,跟湯姆一起上數學,所以全年級的同學都彼此認識。

美國採取學分制,想上大學得看GPA(平均成績,包括平時作業、課堂表現、期中期末考等)。一般來講,學生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是高中畢業的最低標準,一是申請大學的最低標準。

前者不用擔心,老師都會把關,後者不會多管,要自己去考量。像加州大學的申請標準,就要求英文學滿四年,數學三年,外語兩年,藝術一年,選修課一年等等。

褚青教的是十年級,只有六十多人,年齡段在14—16歲。而報名漢語課的,共十八人,之前有一定基礎。

這跟國內的情況完全不同,他了解越深,越覺得責任倍增。誤人子弟誒,那可是最操蛋的事情。

此刻,他跟著薩拉走出辦公室,走廊里全是剛下課的學生。孩子們只有五分鐘的休息時間,要麼去廁所,要麼去儲物櫃拿下節課的書本,來去奔忙。

有撞見薩拉的,都會稍停問候,並對這個陌生的東方人表示好奇。《盜夢空間》是PG—13級,剛好在高中生的觀影範圍,但很明顯,很多孩子沒看過這部電影。

褚青反倒很慶幸,在這種環境下,臉熟不是什麼好事兒。

「褚,那就是你的教室。」

倆人上到三樓,薩拉指著最裡面的一間屋子,笑道:「祝你好運,你一定可以的。」

「謝謝,你也加油。」

他擺擺手,沒有第一時間進去,而是透過小窗瞧了瞧:教室不大,沒有講台,前方掛著白板,底下是二十幾套桌椅,單人獨座。

孩子們已經坐好了,男女各半,白人居多,沒有亞洲面孔。他就在外面站著,直到上課鈴響,才推開了那扇厚重的木門。

「……」

今天是新學期的第一節漢語課,孩子們期待一位和善、風趣、知識淵博的新老師。當這個東方人走進教室,竊語聲立時停止。

然後下一秒,就聽到兩聲瘋狂的尖叫。

「褚!我不是在做夢吧,你竟然來我們學校了!」

「OH,天啊!天啊!天啊!」

發出尖叫的,是兩個白人小姑娘,臉蛋因為太過興奮而漲得通紅一片。其他同學嚇了一跳,在亂七八糟的交流中,貌似搞懂了狀況。

「安靜,安靜!」

褚青頭疼,伸手往下一壓,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褚青,在未來的二十天內,將擔任你們的代課老師。」

「Why?你不拍戲了么?」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體驗生活!」

「聽起來很酷,我只在新聞里看過,這就是傳說中的方法派么?」

全世界的熊孩子都一個樣兒,剛靜下來,又嗡嗡嗡的一團糟。多數人只是驚喜,沒有過多想法,但某些學霸就很不滿。

坐在前排的一個眼鏡男就很懷疑,直接道:「你或許是個很棒的演員,但我不覺得你可以教好書。」

「沒錯,我是個演員,但我保證,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來對待這份職業。」

他看著對方,笑道:「我理解你的顧慮,這樣,如果你認為在我的課上學不到什麼東西,你可以向校方提出,我會自動走人。」

「……」

畢竟是小孩子,聽他一講,那個男生撇撇嘴,不再言語。

褚青掃了一圈,見無人異議,便道:「好了,請大家忘記我演員的身份。我們要重新來一次,正式一點。」

說著,他拿著教案出門,等了幾秒又抬腳進來,招呼道:「Guys,Howareyoutoday?Mayyouhaveahappylesson。」

「噗!」

同學們先是懵逼,隨即抽了抽嘴角,一個個都噴了。那貨很納悶,什麼情況,這句問候語我可是準備了好久。

「MrChu,你還停留在九十年代么?」

底下笑了一會,一個黑人小哥道:「現在沒人這麼講了,哇哦,我感到了一種代溝!」

噫,這特么就很尷尬了!

虧得臉皮厚實,他才沒當場破功,問道:「那你們都說什麼?」

「Howareyoudoing?」

「Howareyoudoing?」

大家紛紛應道。

好吧,褚青聳了聳肩,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有了這段小插曲,學生們對他的印象頗佳,至少是個很親近的傢伙。隨後,當他不用點名簿,就叫出每個人的名字並對號入座時,這種好感又翻了一番。

「詹妮弗!」

「到!」

「哦,你的發色真漂亮……歐文!」

「到!」

「聽說你是橄欖球隊的四分衛,加油!」

他一個個點過去,叫了最後一個名字:「托尼!」

「……」

沒有回應,那男生只是舉了舉手。褚青一頓,仔細打量幾眼,不由暗贊:十四五歲的樣子,藍色眼睛,棕色頭髮,蒼白且瘦弱,有種很生澀的精緻感。

而他點完名,拿起黑色水筆,在白板上寫了兩個漢字:先生。

「OK,你們都有不錯的基礎。那在正式上課之前,我想跟你們交流一下,這兩個字怎麼讀?」

「先生!」

迷妹一號艾莉很給力的捧場。

「正確,那誰知道這個詞的意思?」他又問。

「呃,是一種對男士的敬語,與女士相對應。」迷妹二號奧菲利亞也不甘示弱。

「基本正確!」

他贊了一句,講解道:「在漢語里,先生還有先接觸陌生事物的意思,後引申為先接觸陌生事物的人。因此在中國古代,口稱先生,便有向人學習的意思,並且不分性別。」

話落,他又寫了一行字:達者為先,師者之意。

「君臣、父子、師徒,是中國最嚴苛的三種倫理關係,我們把老師的地位看得很高,甚至有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說法。而古人對老師的定義,最廣為流傳的闡述是:傳道、授業、解惑。按字面理解,就是傳授道德和事物規律,教習技能和社會知識,解開困頓和迷惑。所以呢……」

褚青看著大家,笑道:「你們可以叫我的英文稱呼,MrChu;也可以叫我的漢語稱呼,先生。」

……

老實說,他講課的水準一般,但有兩個優點:新鮮,邏輯性。

再好的老師,經過多年的教材浸染,也會產生一種固定套路。他是外行,沒有套路,完全天馬行空。

而且以他近乎病態般的邏輯追求,又能將這種天馬行空梳攏得很有條理。二者相加,就很有意思了。

學生們聽得忘記了時間,直到下課鈴響,才意識到四十五分鐘已經過去了。若在往日,他們早跑去準備下一堂課,今兒卻黏在教室里,嘰嘰喳喳的問個不停。

「我雖然只有十二堂課,但每天都會來學校,你們隨時可以找我。」

「艾莉,奧菲利亞,我當然記得,你們很棒!」

「好了好了,先去上課吧,不要擠了。」

他這邊應著,不經意抬頭,卻見一個男生悄靜的從後門出去——那個藍眼睛的小托尼。

又過了一會,他總算趕走了孩子們,才微微氣喘的出了教室,一張手,手心全是細汗。薩拉早等在走廊里,笑道:「看起來非常不錯,學生很喜歡你。」

「我上課的時候沒覺得,現在卻緊張的不行。」

褚青撫了撫胸口,毫不誇張道:「你聽見心跳了么?」

「哈!我當初和你一樣,習慣就好了。」

薩拉瞧了瞧手錶,又發出邀請:「午休快到了,要不要去吃飯?」

「好啊!」

說著,倆人回了趟辦公室,又跑到二樓食堂。學生在大廳,老師在小廳,互相隔開。

美國高中生的生活繁忙而枯燥,午飯時間是難得的交流機會,這一撮兒,那一撮兒的小團體分明。褚青來此代課的消息迅速傳開,他在學生群中的名氣不高,但好歹是個角兒,瞬間成了最熱話題。

代課二十天,十二堂課,平均每天一堂。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轉眼到了下午,他仍然沒有扯皮的心思,只悶頭整理明天的教案。

漢語課應該教什麼?

除了基本教材之外,更多的是對中國文化的認識,他本身學問不高,可謂絞盡腦汁。最後,只能劍走偏鋒,把知識外延圈定在電影範疇。

不會講詩歌,不會講歷史,不會講民俗,但他會講電影。《英雄》、《卧虎藏龍》、《黃飛鴻》、《新龍門客棧》等等,江湖夜雨,氣象萬千。

幾位同事特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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